第七章 萧凝儿（二）（2 / 2）
尉迟谷师傅话锋一转又说到：“但你如此年轻，能有这般水准也是难得的。咦，我仔细瞧来，你的锻刀之法颇得几分我尉迟谷的神妙，这是为何？”
杨普答道：“真是骗不过大师傅的眼睛，我的师爷曾在谷内研习数年。”
尉迟谷师傅笑道：“那便是了，如此说来你与尉迟谷也是有缘，杨普明日你就入内室学徒吧，一定不要懈怠！”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杨普在尉迟谷内室用心苦学，心中除铸剑锻刀外只剩一人，那便是千里之外还在萧记铁铺等着自己的萧凝儿了，思念极甚时便将自己所学精进的喜悦写信和凝儿分享，但书信往来毕竟耗时太久，往往一封信刚刚寄出，心中思念之情又起，此时他只能拿出小兔儿挂坠仔细把玩，消解思愁苦闷，长久以往，挂坠都被他摩挲得光滑透亮。
尉迟谷内共有工匠八百余人，除了五位为首的天匠之外，尚有大良匠二十余人，其余皆为学徒。杨普这些资历浅的学徒，日常主要是由入门年岁久的师兄授业点拨，大家之间虽同为学徒，但水平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大良匠们只是偶尔出面，所以能否得到大良匠指点一二，往往要凭个人运气。
那一日，杨普正在锻打一柄长剑，剑型是参照蜀国的制式，他先前不曾铸过，所以上手颇为艰难，但他心性坚忍，并无丝毫气馁，反而手上运锤更快，到了后来索性脱去了衣衫，像昔日里在宛城萧记铁铺一般，光着上身锻铁。
“少年人，像你这般使锤，力虽足，但劲未尽入剑体，如此捶打，事倍功半，徒费体力啊！”
杨普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铁毡，这个声音连着提点了三次，他竟丝毫没有听到。
一旁的师兄看着了，慌忙用手肘捅了杨普一下。
杨普这才回头，看见背后站着一个老者。
老者高大身材，其貌甚伟，唯有颚下长须似是被火撩去了一节，发黄焦黑，让人忍俊不禁。
杨普对着老者说道：“师兄说的是，还请师兄指点。”
之前在一旁提示的师兄慌了神，忙对着老者说道：“还请诸健大良匠不要怪罪，这小子叫杨普，刚入门没两年，所以并不认得大良匠。”
原来这位老者居然是一位大良匠，杨普知道自己失言，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好。
诸健却并不生气，只是来到杨普铁毡前说道：“杨普我看你身板并不宽大，手上的力道却不小，是个打铁的材料，但我方才说了，这锻铁可不是力越大越好，落锤要不差分毫，这剑身、剑刃、剑背所用之力也皆不相同，手上如若没有几十万次的锤击敲打功夫，是学不精的！”
杨普点头称是，诸健又仔细观摩了会说道：“你这剑是我们蜀国的样式，蜀国之剑崇尚精美，但细细看来你的剑又有梁国的大气质朴，你铸得不伦不类，如何能称得好剑？”
杨普听了心生懊恼，本来自己来谷内学徒已快两年，自感这两年间比以往在宛城和老家所学都要良多，已经有信心铸出一柄不逊色于当日卖刀侠客所卖之刀的利器，但今日听得大良匠的点评，方知自己的技艺还是差了许多火候。
诸健将手按在杨普肩头说道：“杨普啊，你也不要灰心，我方才叫你三次方应，真的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这等无我忘我的心境，在年轻一辈实属罕见。况且本谷内的一位天匠曾说过，这铸冶之法本无定式，你看看这江湖上的神兵利器有哪一柄是循规蹈矩的？我这般指点你，并非说你的制法是错的，只是凭你此时火候还不是时候而已！”
诸健在众位大良匠中年岁最长，虽然一直不能晋升天匠之列，但是在谷中的技艺和声望都是极高的。他也知道自己年岁已高，想要在有生之年再得精进成为天匠已几不可能，加上他为人随和，所以非常愿意指点提携有天资的后辈。
诸健又勉励杨普，“像我这般说的，好好改进，你定能进步神速！”
杨普能得到大良匠指点，自然是言听计从，接下来的一月间按照诸健所言打磨技法，心感茅塞顿开，终于铸出一柄自己有生以来最利宝剑。
杨普铸剑完成刚有三日，诸健又来到他身旁，查验成果。
诸健看完，颇为满意，说道：“孺子可教，前日我说的你都听进去了，此剑虽难称上品佳作，但瞧技法已脱稚气，你这般年轻有如此火候在学徒中也算优秀了，你可有心日后随我？”
杨普虽然被萧凝儿称作铁疙瘩，但并不呆傻，明白大良匠是要收他为徒，当即跪倒在地对着诸健便拜。
“弟子杨普见过师傅，今后弟子一定用心学艺，侍师如父！”
杨普入门方两年，便拜在一位大良匠门下，众学徒都是艳羡不已。
诸健一生所教弟子算上杨普，不过五人，此时另外几位都已跻身大良匠之列，因此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杨普身上。杨普仿佛又回到了在萧记铁铺的日子，想起萧师傅和诸健待己如此，想要学有所成报答二位如父般师傅的想法愈深，因此他一如往日，并没有因为得到诸健青眼相加有所懈怠，反倒是愈发苦锻。
杨普还是普通学徒时，日常所锻材料只是镔铁，虽然也都是谷外难寻的极佳品质，但与尉迟谷后山特有的玄钨铁还是相差甚远。现如今他拜在大良匠门下，每月玄钨铁供给都有定数，师傅诸健自然也将锻造玄钨铁的技法倾囊相授。
如此又是快有一年，尉迟谷内四年一次选拔大良匠的铸冶大赛如期将至，谷内年轻匠人各显神通，各个想要凭所铸刀剑之利跻身大良匠之列。
诸健平日里对杨普指点有加，但此次参赛杨普几次想要师傅点拨，诸健都是摇头不语。
好在此时杨普火候已精，居然名列第三。
当晚，诸健少有的和徒弟对饮，酒过三巡，他年老量浅，问道：“徒儿，你恨不恨我这次没有出言指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