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萧凝儿（二）（1 / 2）
不等母亲发问，杨大哥对着母亲和我说道：“师母、凝儿，不怪师傅发火，是我的错，是我想去尉迟谷学本事，伤了师傅的心！”
母亲沉默了半晌，还是把杨大哥扶了起来，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杨普啊你要是真的想出去涨本事，我们老两口是不会开口强留你的。你与老萧既有师徒情分，又是主雇关系，你要走我们可以说是互不相欠。可是凝儿该怎么办呢，你难道不明白这孩子的心吗？你如今一走了之，你要先问过她，你只欠着凝儿的！”
杨大哥赶忙说道：“师母，我不是要一走了之，我学了本事就回，我这辈子一定不会让凝儿受一丁点儿委屈！”
我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为了这个薄情的杨普铁疙瘩浪费如此许多泪水，本想冲进自己房间，任凭他去，从此一句话再也不和他讲，但又想起过往两年中和他的种种，他总是迁就的多那一个，如何也不相信他会诓骗我、辜负我。
我用衣袖拭去脸上泪水，强忍着心里的悲痛说道：“爹娘，我信杨普说的，你们就让他去吧，爹说过的，打铁的男子都是好汉，我等他几年，他若回来了我便嫁，他若不回来了，我就找个真正的男子汉嫁了！”
几日之后，我与母亲将杨大哥送到城门口，杨大哥将一个小挂坠递到我手上，说道：“凝儿，谢谢你。你属兔儿，这个挂坠我买了一对，你带着这只，我要是想你了，就看看我这只，你等着我！”
直到杨大哥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我才拉着母亲要回，却看到嘴硬不愿来送的父亲掩在远处的老树下，不住垂泪。
杨大哥初去的两年多时间，他几乎每月都有书信来，说起自己在尉迟谷中的种种经历见闻，又说谷中的大师傅夸他禀赋不俗，自己有感日学日进。
但从第三年开始，杨大哥的书信渐渐少了，父亲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换上了背疽。
大夫瞧过之后，说这是火毒之症，让父亲关铺歇业，切不可再靠近风箱火炉。父亲一辈子在炉火上讨生活，如何轻易肯依，只是歇息了几日，用了几付膏药，便又将炉火生了起来。
谁能料到，不多久父亲背疽复发，一夜醒来竟疼痛得无法起身，背后的脓包渐渐长成拳头大小，大夫替父亲剜去毒疮，灌洗创面，但他的火毒之症还是一日比一日更重。
母亲本就身体不好，此时担忧父亲性命，终日愁苦，也病倒了。
我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依靠，白天强颜欢笑替父亲换过膏贴，为母亲送服汤药，晚上一个人闭上房门独自哭泣，在轻声哭泣中又给杨大哥写了许多书信，但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
不久之后，父亲已近病危，他将我叫到床头，说道：“凝儿，我怕是不行了，爸爸如今只担忧你一个，杨普那小子已经去了有三年，傻姑娘，女子能有多少个三年呢，你就不要再等他了！”
我此刻已经心如死灰，但还是笑道：“您别担心，前两天杨大哥来信了，说已经往家里赶，你要赶紧好起来，将来杨大哥主锤，你就能在旁边享福了！”
父亲涣散的眼神突然亮堂起来，笑道：“好好，你怎么不早说，从尉迟谷到这里紧赶慢赶少说也要三个月吧，但回来就好，我总算……总算……没看错人……”说到这里，父亲已经昏迷过去。
当晚父亲嘴角带笑，溘然长逝。半年之后，母亲也是汤药不进，离我而去。
半年间双亲接连故去，我几乎哭瞎了双眼，但心中还是留有一丝幻想，不肯相信杨普竟然真的如此寡薄于我，所以一直未将铁铺兑出，只害怕杨普再也寻我不着。
又过了一年，杨普还是书信全无，我心中方知自己的可笑，我本想直接去尉迟谷寻他，但是心想倘若见着了又如何，难道又白白受辱一次吗？
神明在上，小女萧凝儿别无所求，只求神明告知一事，杨普对我可曾有哪怕一丝一毫真情真意？倘若他当初之情是真，日后移情别恋那就罢了，毕竟真情在先，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但倘若他从头到尾对我都是虚情假意，小女我哪怕踏遍群山也一定要去尉迟谷，让众人都知晓他是个怎样的薄情郎！
魔神听完萧凝儿讲述，说道：“萧家女子真的痴情，知晓又怎样，不知晓又如何，我劝你一句，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你明白吗？”
萧凝儿再次拜倒，说道：“我心意已决，还请神明成全！”
魔神叹道：“好好，又是一个不听劝的，也罢，让我来探查一番。”
魔神闭眼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睁眼又问道：“萧家女子，你真的想听？”
“小女愿听！”
“好，念你痴情，往日里都是你们这些凡人讲故事与我听，今天我便受累讲讲这其中缘由说与你知道吧！”
蜀地难行，好在杨普打铁锻出了一副似铁的体魄，历经三月有余，总算赶到尉迟谷。
相传蜀国开国之时有一位战功赫赫的尉迟将军，投身行伍前是铁匠出生，尉迟谷因此得名。
尉迟谷群山环绕，谷内炉烟不断，锻打之声在谷外数里便不绝于耳，杨普只感到炉烟袅袅宛如焚香，锻铁声声仿若天籁，舟车劳顿的一身疲乏顷刻间就全无了。
尉迟谷铸冶之术天下无双，像杨普这般想要来拜师学艺的自然不少，前山的管事将杨普几个外来客带入一处院堂，出了几道考题，问的都是些锻造的规矩法门，杨普勉强答出了一多半，管事的又问过他年纪，这才算杨普侥幸过关。
管事的告知杨普，此时他还算不得谷内之人，过了这关需在半年时间内锻出一把兵刃，倘若所锻兵刃能得到谷内师傅首肯，这才能算是尉迟谷学徒。
三月时间内，杨普眠不褪衣，铸出了一柄最拿手的梁国朴刀，谷内师傅看了评价道：“刀型古朴，其锋甚利，但锤力尚弱铁性犹存，淬火不足韧性欠佳。”
杨普听了谷内师傅言语，心凉了半截，以为自己尉迟谷求学之旅到此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