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萧凝儿（三）（1 / 2）
杨普为人谦逊质朴，直言道：“师傅你待我如此，我怎么会恨，但弟子确实不知师傅为何？”
诸健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你便是问我一百遍，我也答你一百遍，但这比赛本意就是要选拔人才，靠得是个人的真正本事，我若教你了，这刀剑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本事了！”
杨普点头称是。
诸健又问道：“徒儿，你这次夺得第三，这前两名可以晋升成为大良匠，你可知你为何棋差一着？”
杨普答道：“是弟子天资驽钝，所学不精。”
诸健笑道：“非也非也，这次谷中弟子的作品我全部看过了，少有惊艳佳品，抛开私心，你所铸的这柄蜀剑藏锋守拙，便如你这人一般不露峥嵘却内有实学，颇有大巧不工的火候，按理你应当夺魁，只可惜你是我的弟子便只能名列第三。”
杨普不解问道：“难道是大师们见我年轻，怕我骄满？”
诸健平日里知道这个徒弟铸冶天赋绝伦，只是人情世故稍欠，没想到竟痴迂到这个程度，解释道：“这前两名分别是谷主和首席的徒儿，谷主的徒儿自不必说，这首席平日里具体操劳谷中大小事务，因此他的徒儿夺得次冠也是无人敢说闲话。我虽没有天匠之名，但剩下的三位天匠论起资历远不如我，所以你可以凭着本事当这个第三名。”
杨普这才恍然大悟，但他毫无愤懑，反而问道：“师傅你说的可是真话，真论本事我应当第一？”
诸健见杨普少年心性如此，哈哈笑道：“为师所说的句句是真，难得你有这般想法，世人皆追名逐利，但我尉迟谷靠的是真本领名誉江湖，长久以往该如何是好？杨普啊，师傅心中不甘心看到尉迟谷日渐式微，其实我本有六名徒弟，在你前面那一个天资不在你之下，但他就是见不得谷内种种，几年之前向我告辞离去，如今这些新晋的大良匠早已名不副实，年轻一辈在我看来除你之外，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将来尉迟谷这块招牌恐怕就要砸了！”
杨普说道：“师傅不要担忧，弟子一定好好学本事，咱们尉迟谷的招牌砸不了！”
诸健心感欣慰，拿出一物来，是一块通体乌黑的玄钨铁。
诸健将玄钨铁递到杨普手中，说道：“你夺得第三虽无法成为大良匠，但凭借这个成绩可以领取上好玄钨铁一枚，这块玄钨铁是我去物料房亲自挑选的，谷主和首席也明白你的本事在他们的徒儿之上，这次你只得第三吃了亏，所以我也能厚着老脸硬要了这块极佳的铁石来，这块玄钨铁质地之佳已可锻出神兵，你先不要着忙使用，切莫浪费了！”
杨普将玄钨铁放入手心摩挲，感受神铁纹理，竟觉得这块玄钨铁发出阵阵微热，似有生命一般。
夜晚，杨普抱着玄钨铁久久难以入眠，想要跻身大良匠在谷中有一席之地，又需等到四年后下一次铸冶大赛，可四年凝儿如何等得，即便她能等得，自己也不想再受四年相思之苦。现在唯有一法，便是穷尽毕生所学，凭着神铁铸出一把江湖豪侠人人趋之若鹜的神兵，那时别说是成为大良匠，便是一举名列天匠，也并非不可能。
可这样的事情谈何容易，杨普自是深知，师傅诸健虽然说自己的技法在年轻一辈已是翘楚，但平心而论，自己与师傅诸健相比仍是相差甚远，诸健一生所铸名器虽多，但没有一柄能够称得上神兵，一辈子也只是大良匠。
想到这里，杨普心中思念之情更深，又想起这段时间忙着铸冶大赛的事情许久未给凝儿去信，便起身点灯想要将这些天来的经历和盘算写信告知，写了多半页杨普又将书信揉成一团，心想凝儿平日里最厌恶那些市井男子吹牛皮，我写信告诉她自己已有成为大良匠的把握，如若不成岂不是被她所厌？还是先做好功课，等到大功告成之时，再和凝儿分享这份喜悦吧！
杨普日夜思索如何锻造这块玄钨神铁，最终还是决定锻造一把在宛城常铸的梁刀，以示不忘初心。
落锤之时杨普方深知这块神铁的玄妙，其质比一般玄钨铁更是坚硬，杨普已捶打万下，神铁居然毫不易其形。
杨普立下大志，万锤不成，那便十万锤、百万锤！
杨普落锤如风，锤点若雨，抡圆了右臂向玄钨神铁砸去，昔日在宛城时萧师傅的教导，现在诸健师傅的教诲都在脑中一一闪过，杨普只觉得每一锤都有若神助，每次捶打都比往日里下得更准。疲劳至极之时，脑袋里浮现出那个笑容清丽的少女，双臂又好像恢复了千斤的力气。
如此半年有余，杨普越锻越勇，单单铁锤便使坏了十多把，屋内火炉正旺，饶是诸健日常来探看时也感叹弟子的耐力非常，但杨普此时已入无我之境，即使脊背之上被火星灼伤也毫无察觉，诸健真是又心疼又欣慰，但又恐出声破了杨普无我境界，只能吩咐其他学徒将饭食和烧伤膏药放在屋外，不得打扰杨普铸刀。
直到刀胚已成，杨普这才感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肚中饥饿难当，从屋外堆积的饭食推算，自己居然已经有四五日滴水未进。
诸健听闻杨普刀胚已成，亲自到杨普屋内为弟子涂抹疮药，杨普将刀坯捧出请师傅过目。
诸健看了半晌，一双老眼流下泪来，说道：“杨普，为师有你这个徒儿真是欣慰，我已年逾花甲，这世间万事如今我遇到了都是寻常对待，但此刻这把刀胚在手，我居然生出来一股豪气干云的心性来，我的师傅也就是上任尉迟谷谷主曾对我说过，唯有神兵才能如此，唯有神兵才能动人心性！”
杨普问道：“师傅你没骗我，我这把刀坯真能铸成神兵？”
诸健说道：“为言尚早，但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