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凝儿(一)(2 / 2)

足有半晌,终于有好事的泼皮上前问道:“一柄破刀要价五十金,这宛城青天白日的,你何不抢去?”

卖刀侠客知道他是无意买刀的,转过身去,只当是没看见。

那个泼皮却不依不饶,将一张布满痦子的丑脸凑近宝刀瞧了一会,冲围观众人说道:“我薛大胆可瞧不出这破刀如何值得起五十金,众位街坊你们说是不是?这块集市平日里是我打理的,他一时江湖救急想要借咱们的地方卖刀我就不计较了,但倘若漫天要价,欺骗来往客商,我可不能饶了他!”

卖刀侠客此时知道这薛大胆是来讨要好处的,可如今自己身无分文,如何给得?只能对着薛大胆和围观众人抱拳说道:“各位有所不知,此刀为蜀国尉迟谷所铸,虽然并非出自谷内五大天匠之手,但所用铸铁乃是尉迟谷内特有的玄钨铁,其锋非寻常刀剑可比,如今我沦落宛城,五十金售卖童叟无欺!”

薛大胆平日里在这集市厮混,南来北往,三教九流的人物见识过不少,也知道不少江湖之事,听说过尉迟谷乃是冠绝天下的铸武圣地,不少绝世神兵皆出于此,尤其是谷中五个地位卓绝的天匠,他们所铸的神兵利刃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但薛大胆毕竟只是个闹市泼皮,对这些事也一知半解,问道:“你这刀倘若是尉迟谷天匠所铸,便是五百金我也要买来,但倘若只是谷中寻常工匠的手艺,五十金我看是不值当!”

卖刀侠客冷笑一声,不屑薛大胆所言,说道:“我这刀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天匠神兵,但此刀通体为玄钨铁所制,我们梁国的最好的铁石,至多千锤铁性已疲,而这玄钨铁万次捶打难变其形,单论玄钨铁之价我这刀就值得五十金,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薛大胆问道:“如何来试?”

卖刀侠士答道:“取一柄我梁国铁石所铸之刀,两刀相击,梁刀必断,而我的宝刀不伤分毫!”

薛大胆已感厌烦,上前推搡卖刀侠士,说道:“谁来和你这样胡闹,要不就给我两贯卖刀的市金,要不就快些离去!”

二人推搡之际,声势渐大,围观者众多,我和杨大哥也在其中。

杨大哥望着宝刀愣愣出神,对我说:“我曾听师傅说过,尉迟谷所铸的刀剑天下无双,今天倒是真想看一看与我梁国刀剑相较,高下如何?”

杨大哥说话间,一名高大锦衣武者走出人群,取下腰间佩刀,对着卖刀侠客说道:“我这柄刀是宛城名匠沈记铁铺所铸,我因力大寻常的刀剑使不顺手,所以此刀用梁国上好镔铁二斤七两,比一般的刀略重些,沈记铸造三月方成,今日我想用这刀与你的尉迟谷宝刀比试一下,倘若你的刀真的能断我梁刀,我便买下!”

卖刀侠客见这武者锦衣华服,定是资产不菲,当下抽刀出鞘,大叫一声“好!”

卖刀侠客宝刀出鞘,寒光入目,杨大哥和那锦衣武者都不禁喊出:“果然是好刀!”

锦衣武者也是抽出佩刀,两人骈足并立,双兵交碰。

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惊得众人不禁闭眼,等到围观众人再睁眼望去,锦衣武者手中只剩半截断刀。

锦衣武者扔下手中断刀,接过卖刀侠客手中宝刀,不住打量,不怒反喜道:“果然未伤分毫,果然是一柄宝刀!身上未带那么多金银,你随我同去银号,我定买下它!”说罢便携着卖刀侠客同去,连落在地上的断刀也不曾再看一眼。

不一会,围观众人退去,杨大哥上前捡起地上断刀,若有所思说道:“可惜了。”

晚上,杨大哥将断刀拿给父亲查看,问道:“师傅,这柄刀是沈记所铸,比起我们的手艺,如何?”

父亲看了许久,说道:“是沈记主锤的手艺,而且是费了心思的,单论手艺我比不上,但最多一年,你的技艺就可以不输于他,只是这刀是怎么断的?”

杨大哥将白天所见都和父亲说了,父亲说道:“那便不奇怪了,尉迟谷的手艺我们这宛城中人如何比得过,想当初我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师爷,也曾拜在尉迟谷学艺一年有余,但谷中的老师说他天资平凡,在这里一辈子难出头,你师爷索性就出谷谋生了,他的一身本事我也只学了七七八八,可见尉迟谷中有多少能工巧匠了!”

杨大哥又向父亲追问尉迟谷中种种,父亲将知晓的都说了,我看见杨大哥神色如痴,平日里三大碗的饭量,今日只吃了一碗便够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杨大哥显得心神不宁,在店铺里锻打时总是不住叹气,时不时将捡来的那柄断刀又拿出来仔细把看,口中不住喃喃自语。

我担忧杨大哥,借着给茶桶内添水的机会偷听他说话。

“凝儿,沈记的这把刀比我锻造过的都要好,你说那把尉迟谷宝刀该有多么锋利啊!”

原来杨大哥早就发现我在一旁,我拉过杨大哥的一双大手,那里的茧子比两年前更厚了,安慰他道:“咱爸都说了,一年之后你的手艺准保比那沈记好,将来一定也能锻出尉迟谷那样的宝刀!”

杨大哥笑道:“凝儿你说得对,我今年刚刚十九,将来一定有机会锻出一把真正宝刀!”

后来我才明白,杨大哥此刻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两月之后,杨大哥已经将手上的主顾订单都交付完毕,父亲检验锻造成色,颇为满意,赞叹他的手艺又是精进不少。

我心里也是欣喜,喜的不仅是杨大哥所学有成,更喜距离我和他完婚日子愈发近了。

傍晚我和母亲从集市采买归家,听见父亲正在屋内大声呵斥,杨大哥跪在一旁,低下了脑袋,默不作声。

母亲见了,忙上前想要扶起杨大哥,杨大哥仿佛膝下生铅,任凭母亲如何拉拽,他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老萧你发那么大火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看把这孩子吓成这样,亏你平日里那么宝贝徒弟!”

父亲听了,眼角流下泪来,说道:“是啊,我平日里多宝贝他,你自己问问他,他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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