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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苦笑,自从数年前那马车上的一次大吵,他与周璨是再没有过口舌之争,如今看见周璨是真急眼了,他竟然还有点儿怀念跟沾沾自喜,只是仍旧好声好气道,“我小舅舅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上过好几回战场了。”

“能一样吗?那个时候他有叶大将军罩着,你呢,西境现如今哪有姓叶的主事?”周璨立刻瞪眼道。

“你不是要助冯齐挂名主将驻守商道?我跟着他便是,做个小侍兵都行,他总会护我安危了吧?”林晏不疾不徐地接口道。

周璨噎了一记。好嘛,这小子在这儿等我呢。冯齐这嘴简直比东安门都大,比旧裤衩子都松,什么也关不住。刘封战事缠身,商道的确缺守。冯齐作为叶铮鸣旧部,又是在西境三十多年的老将,的确最为适合接手商道。况且,他将冯齐弄回西境,更多是有别的考量。

周璨沉思间,林晏叹了口气,朝他微微拧着眉头,几分怅然道:“阿韶曾与我说过,待我十五岁时,他会带我去西境,看骆驼黄沙,还有蓝眼睛的姑娘。”

周璨眼神微动,与他相视几秒,终于冷冷一笑,“那是他说的,”他一双黑沉的眼睛再瞧不见半点波澜,“本王不许。”

林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似乎是他料到周璨会如此拒绝他,并不气恼,可他又不急着再劝,甚至不显焦虑,仿佛执意与他僵持般,温温吞吞地瞧着他。

周璨被他盯得心烦意乱,回过头一甩袖子,“不游了,靠岸,回府!”

周璨将茶杯重重按下,余怒未消:“懒得理他。”

方知意就笑,问道:“你这是养儿子呢还是养金丝雀呢?”

周璨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养冤家呢。”

方知意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劝说道:“林晏不似别的孩子,心里有主意的很。他跟你说了,肯定是早下定决心了。”

“你护着他没错,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啊,”方知意喝着茶,继续道,“你将来要将叶府给他,万一他到那个时候肩膀还不够硬呢?我倒是觉得放他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他跟着冯齐,顶多也是在商道上打转,即便遇上流匪,冯齐能放他去迎战吗!”

周璨转着手上的扳指,“就你明白。”

“我是正经跟你说话呢,”方知意看了看揽月,后者连个回应的眼神也没给他,“你若是在京中有什么打算,将他送出去避一避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周璨停下动作,抬眼看他,眼神里辨不清情绪。

揽月走近一步,对着周璨道:“王爷,您若是不放心,奴婢可以跟着林小少爷。”

周璨闻言怒而挑眉:“谁说本王准他去了!”

方知意憋笑。

王府内绿荫连天,蝉鸣不绝。

周璨走到林晏的院子外头,老远就听见冯齐震天的笑声。

“好,再来!”冯齐将手中双刀转了一圈,对着林晏笑道。

林晏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打,露着小臂,那衣服已经全被汗水湿透了,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却初露矫健的身体线条。

他并未说话,只是起势又攻了上去,斩穹刀影映着明耀日光,晃得人眼花。

周璨眯起眼睛想瞧清他的招式。

林晏在冯齐挥刀时一个下腰整个人沉了下去,随即手落脚起,踢点在冯齐手腕上,趁着冯齐后退,林晏已经轻盈完成了一个后翻,又是立刻抢上前,挥刀出招。

只听一声叮当,冯齐手里的一把刀便飞了出来,却是直冲着周璨而来。

林晏抬头看见他,立刻惊白了脸,登时飞身来追刀。

周璨不紧不慢往后退了一步,身边的揽月站过来,面不改色地将手一伸,准准地握住了刀柄,顺着惯性侧翻了一记,然后捧着刀走向冯齐,低头呈刀,“冯大人。”

冯齐接过刀,看着揽月就笑,“什么时候揽月姑娘也能赏脸与老夫过几招就好了。”

揽月面无表情地客套:“冯大人说笑了,揽月并不会使刀。”

林晏吁了口气,冲周璨跑来,“可有伤到?你来怎么也不先让墨梅通报一声?”

周璨瞧见他露出的小臂上几道血痕,皮肤也被晒得通红,抿了抿唇,还是没说话,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将他额头上往眼睛那滚的汗珠拭去。

见林晏闭起一只眼睛笑,周璨把帕子往他脸上重重一摁,没好气道:“自己擦。”

冯齐朝周璨行了个礼,说:“王爷你瞧林小少爷,当初也只有阿韶在这个年纪能从老夫手里夺刀。”

周璨心中老早对冯齐跟林晏乱说些有的没的抱着气恼呢,闻言眉一挑,讥讽道:“冯大人你这是年纪大了,找不回场子了。”

冯齐朝林晏看了一眼,苦笑着说:“王爷说的是,老夫还得勤加练习。”

林晏撇撇嘴,不敢给师父辩解,只是带着周璨进了屋,墨梅捧着换洗的衣服正出来,看见了忙要奉茶,林晏对她摆摆手,亲自沏了茶给周璨。

周璨低头摆弄着茶杯,没头没尾地说:“西境一个月有三十二天刮风沙,铠甲和靴子里都灌满沙子,沉得要命。西境夜晚寒冷得能叫烈酒结了冰,盔甲能冻进骨头里去。西境沙漠中还有流沙埋伏,一不小心踏进去,神仙都救不回来。”

他将茶杯按回桌上,看向林晏,继续道:“即便如此,你还是想去?”

林晏看着他黑沉的眼睛,从容不迫道:“我想去。”

周璨蹙起眉,当着冯齐的面低声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林晏与冯齐对视了一眼,林晏笑着微微摇头。

周璨见他俩使眼色,翻了个白眼,气闷道:“想去就去吧,带上你的刀滚。”

林晏眼里闪过惊喜,到周璨跟前行了个礼,“多谢王爷。”

好嘛,平常没大没小的,这会倒是学会循着礼数来了。

周璨朝林晏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冯齐,“冯将军,下月不过十五,陛下便会派你领镇商道,到时候安儿跟在你身边,还劳烦你多多照拂。”

冯齐还并未被重新赐职,周璨已先一步将那将军称号唤了起来,他那多多照拂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意思相当明白,看住了林晏这小子别叫他惹些有的没的。

“王爷放心,老臣定护得小少爷周全。”

送走冯齐,周璨也要跟着离开。

林晏拦住他,小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

周璨冷着脸瞧着他不说话。

林晏知道他还在生气,软声说:“过年我一定回来,给你做酒酿鸡蛋。”

周璨到这会也是有些自嘲,何时自己居然沦落到要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来蒙哄。

他用手杖轻轻敲了敲林晏的膝窝,“不必在我跟前谄媚,顺遂了意你就偷乐吧。”他捂着鼻子又道:“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都要馊了。”

“那你一会与我一道用晚膳吗?”

周璨不置可否,拄着杖扬长而去。

林晏便盯着他的背影轻笑。周璨的帕子还在他手里,应是他那件古月睡莲袍子的余料做的,连字也未绣一个,只有半支菡萏开在角落里。淡淡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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