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梦华楼下梦华录（2 / 2）

吴余柳将剑鞘往柜台边一磕，便顺势取出三尺青锋剑，在梦华楼的柱子上划出了一道深刻的痕迹，同时立誓道：“不追亡逐北，我不成家，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从上酒，到饮酒，到立誓，登记上梦华录的委托的整套流程已经完成。春华便将吴余柳的酒葫芦装满桂花酒，随后递给吴余柳。

“您的酒。”

吴余柳用剑尖挑起葫芦，顺势一拧手，葫芦沿着剑下滑到了他的手里。

“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吴余柳转身看向门口。

门外忽然响起马鸣的声音，吴余柳将剑收好，把葫芦挂在腰间，摆出边军普通士兵们才会用的军礼，单膝跪着，等待门外的人的进入。

一楼的客人们这会儿都没再望舞池间的胡人舞女了，一看到吴余柳单膝跪地，立时全都盯着门口，翘首以盼。

“陛下口谕，令皇兄东海王余柳，领幽并凉冀四州都督，全权征伐北戎之事。君可自点天下之兵，将军十万，以血家恨。”一位穿着靛蓝色团袍官服的人迈着小步走入梦华楼，伴随而来的，是尖细的嗓音。

“臣受命。”吴余柳站立起来，他面前的，是微笑着的尚书——内侍李祯。李祯双手捧着一块汉白玉刻成的令牌，上书“受命于天”，弯下腰，恭敬地请吴余柳收好。

“辛苦尚书跑这一趟。”吴余柳接过令牌，便准备与李祯站在柜台前交谈起来。

李祯横了一眼梦华楼的一二两层，盯着这边看的看客们纷纷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望到所有人都没有再看着自己，李祯方才转头对着春华作了一个揖。

“陛下对东海王另有私语。咱家这厢叨扰掌柜的，请掌柜的与我一间雅舍，方便我与殿下详谈。”

“夏花，带东海王去内间。”春华转头冲着柜台后的屏风喊道。便转出一个活泼开朗、衣着大胆，只披着一身轻纱的女人，正是春华的三妹夏花。

“好嘞！二位贵人请随夏花来。”夏花是个胆子大的，突兀地朝着吴余柳抛了个媚眼，吴余柳慌忙垂着头，用手掌轻拍脑门，念叨着，“罪过！罪过！”

“小浪蹄子，没个正形！”春华轻啐了一声，便走到梦华录边上，将一张用大号的楷体写好的纸挂在了梦华录第一列空置的第二个位置，在那个位置的右侧，却是空空如也，而在那一列的下方，密密麻麻的挂着一张张大小不一的，其上的楷体字越来越小的纸。

不过和一般分楼的梦华录从上到下越来越多的委托不同，主楼的梦华录是上下委托少，中间委托多。

有的委托上面，是血色纸上一个墨色的大×，这代表着委托的失败。有的委托上面，则是白纸上一个血红色的○，这代表着委托完成。据说本朝立国之初，榜单上都是血红色的○，而这两年的榜单，似乎是墨色的大×略微更多一些。

当然，这并不代表本朝已经走向下坡路。梦华录黑白混杂，在那上面也有很多并不涉及到国计民生的事情，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是：江湖仇杀。更有在本朝前几位太后临朝称制时代的各种下黑手的委托，梦华楼的主人自然必须要保证自己不泄露主顾与接受委托的各式人等的名字，因此，梦华楼的委托一般由时任的掌柜用正楷书写，委托上并不写明接受委托的人名，只写明委托的内容。接受委托的人当天离开梦华楼的时候会领到一个木质的牌子，完成委托后拿牌子到梦华楼交付便可。但这样也造成了一个空子，很有可能最后来领赏的人与一开始接受委托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梦华楼自然有自己的解决方法，梦华楼养着本朝最专业的画师们，画师们会将接受委托的人的画像画下来，掌柜的需要对照画像后才支付委托的报酬，如果对不上画像，又通过遍及天下的梦华楼分楼确认委托确实已经解决，那梦华楼只能支付一半的报酬。有好事者曾问梦华楼为什么愿意支付报酬，用梦华楼很早以前的一位老掌柜的说法，那就是：只要凭本事拿到的令牌，我们为什么不愿意支付呢？

所以，梦华楼各楼的门口经常性的会爆发最后一刻的截杀，据梦华楼自己的统计，梦华录上的完成的委托，有近2成最后领赏的都不是一开始接受委托的人。

但如果是另外一种没完成委托的情况，那楼里就会把白纸委托用红纸誊抄一遍，然后出面的就是内侍的高手们，代价就得是接受委托人的全家的命了。因此，梦华楼的委托近8成都是局限于一个县范围内的“小”事，也就是十金。分楼则更朴素一些，接受委托的价格甚至从十钱开始。有好事者就笑称，狗皇帝连贫民的钱都要搜刮。当然，在各朝都用血的事实证明了骂皇帝（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从来没有好下场的现实之后，这句话基本就没什么人提了。

“桓帝七年二月初八，东海王余柳自请北征戎人，帝遣使尚书李祯授以符节，问以方略。”

——《夏纪第二十一.东海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