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田君尔:被人遗忘的城中村(2 / 2)

他们的小区旁边就是一座大型商场,里面全是最时尚的衣服,只是冬季卖春季的衣服,夏季卖秋季的衣服,搞得我有点时空错乱,串串香、火锅、砂锅之类一搬进商场价格就翻番儿了,我妈说其实吃的都一样,商场里面那么贵,都是骗傻瓜的。大门口立了一个巨大的肯德基老爷爷像,我很多次想进去去吃炸鸡、薯条,我对我妈说能不能带我去吃汉堡包,我妈说那是洋快餐没营养,想吃就回家给我做包子,自家做的吃起才放心。搞得我每次经过肯德基门口都会放慢脚步闻闻炸鸡的香味儿。

姨妈、姨父兴奋自豪地向我们介绍大平层的功能分区,这里是卧室,这里是客厅......

他们在30楼,有特别宽敞的玄关,玄关处摆了一副特别大的大熊猫蜀绣,姨夫是很信风水的,他说家里不能有穿堂风,不聚财,要有遮有挡,形成迂回之势。客厅有一整扇气派的落地窗户,可以随时一览众山小,连卫生间都有两个,甜甜的房间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中心,可以欣赏整个城市最美的灯光。

她的卧室很大,采光特别好,向东,一大早太阳就会照进来,阳光可以撒满整张床,床旁边是一面墙的书,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旅游、历史、漫画、武侠小说......应有尽有,我忍不住哇地感叹一声:这些书可以借给我看吗?

“肯定可以啊!随便看!想看哪本看哪本,”甜甜对我总是那么慷慨。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问我妈,我们可以搬出去买新房吗?

我妈瞅了眼我爸:“老大从小就聪明,早知道我也提前内退在门口开个五金店。”

我爸目不转睛看着电视机:“还不是你胆小。”

我妈没理我爸,转过来对我说,“乖女儿认真读书,长大后买大房子,好不好。”

“嗯嗯嗯。”皮球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到我脚下了。

我爸妈原本是铁路工人,一直辛苦上着白夜班倒班的工作。后因我爸夜班时搬一段儿轴承,手滑轴承倒在了检查台上,扎断了我爸右手一截中指和食指,后被鉴定为九级伤残,单位赔了点钱,我爸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开始蹬火三轮了,我妈继续上班,生活一如既往地平淡如水,我们的生活一直清贫而安稳。

我爸年轻时喜欢弹吉他,我妈说以前就是看我爸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才嫁给他的,他以前有一把木吉他,我小时候偶尔还能看他摆弄摆弄,后来手受伤了就没再碰过了。兴趣转到了养金鱼上面,买了一个小鱼缸喂了几尾小金鱼,放在茶几上,之后我们吃饭的茶几面积就少了一半,他没事儿他就喜欢看看游来游去的金鱼,我妈眼里是容不下这个鱼缸的,常说家里已经够窄了,弄得吃饭的地方都没了。

我爸倒是觉得无所谓,常反驳我妈,什么时候茶几摆满过菜啊。我从小的目标就明确而坚定,好好学习,以后找好工作,赚很多钱,带父母搬出这里,买明亮的高楼层的大房子。

甜甜刚搬走那段时间让我愈发有些孤单,通常只能在学校里看到她,不过我很快调整过来,一条街之隔的房子拆迁,削峰填谷过后政府隔了一块地出来,修成了湿地公园,从此我爱上了在那里跑步,我喜欢清晨的空气,毕竟在城市里能找一个空气好不担心车辆乱窜的地方实在太难得。

我依然喜欢在书桌旁看书,我看书不限类型,历史,人物传记,科普,军事,都可以。不过家属院的人也越来越杂乱了,好多住户住几天又搬走,过几天又搬来新住户。

有拖着一家老小来城市打拼的,有年轻的小情侣,有把这里当学区房只是迁个户口的,也有进城务工的单身汉,家属院交通便利离市中心进,又便宜,除了居住条件差没啥缺点了。

但随着流动人口的增多,邻里间的摩擦也增多了,谁把谁的自行车划伤了,谁家的水漏到楼下了,哪家又乱丢垃圾了......几乎每天院子里都有人吵架。

每天都有人搬进来也有人搬出去,人员复杂起来,盗窃案也越来越多了,门口的张大爷是靠不住的,弄得那段时间好多人家里都养狗了,院子里又有鸡,那可真是一晚上鸡犬不宁,热闹非凡,睡一个整觉都是奢望。

我们家因为我妈嫌狗脏,又怕贼,弄得我爸每天晚上睡觉都在客厅,还把沙发搬在门后,睡了好长一段时间。

再后来人越来越少了,老邻居们一户一户搬走了,只剩下我们家和住走廊最里面的一家老两口,两位老人腿脚都有些不方便,平时出来都是轮椅代步,也是在院子里逛逛。我爸妈看见了都会帮他们推下轮椅,他们家独生子常年在XJ做买卖,但为人似乎有点不着调,听说结了几次婚又离了几次婚,让两位老人操碎了心,好几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也是一两天又走了,我没见着过人。

家属院的租客也越来越少了,二楼慢慢差不多也就空置了,看连城市新移民也开始嫌弃家属院了。

以前夜幕降临家属院里家家户户和就会星星点点亮起灯光,如今院子里只剩两家人了,一到晚上,院子里漆黑一片,从院子门口走回家,我必须打着手电筒才能避免踩到路旁的污水沟,外面日新月异,家属院里面的时间却似乎静止了。

二楼的长期空置引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群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白天常常在上面跑得咚咚咚的,我真怕哪天他们就把老旧的楼板震垮了。

他们衣着光鲜,大声喧哗,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我一般是和这些调皮的小孩子绝缘的。

特别是其中一个,头发又黑又多,像一个刺猬,声音最大也跑得最快,从来都不会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走下楼,下楼都是腾跃好几个阶梯,像飞下来的一样,身手敏捷地就像人猿泰山一样,看起来最活泼很有生命力。

有次我回家,刚好看到他们在二楼,这个“刺猬”直接从门上的窗户爬进房子里,像一只猴子一样,我妈最讨厌他们,天天在家里说他们整天不在家,爹妈怎么都不管管,整天弄得咚咚咚的。

我也在想,看来他们的作业还是太少了,不过我倒觉得他们挺有趣的,如果全世界的小孩都像我一样,那这世界该多无趣啊。

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他们在上面乒乒乓乓折腾了一下午,又下来在我窗外跑过去,跑过来,跑过来,跑过去,这么不知疲倦地来来回回地玩了大半天,总是会中断我看推理小说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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