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胡旋舞（1 / 2）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的时候，李夫人便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衫子出来了，果然是清丽绝俗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不多时，关中王也来了，大约三十五六岁，虎背熊腰，威风凛凛。除了随行的侍卫，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娇小的红衣少女，脸上稚气未脱，看样子似乎比我还小些，但已经出落得颇为娇艳动人，眼眸中有海水湛蓝之意，一看便不是中土人士，自然就是康氏了。

看来是有好戏看了。角落中的我隐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就用胳膊肘戳了戳桥信，然后用传音入密问他：“你说，是李夫人好看，还是康夫人好看？”桥信翻了个白眼：“这什么问题……两个都没你好看，行了吧？”

李夫人翩然上前迎接，见到康夫人在侧，脸上的笑容稍稍一滞。关中王笑道：“本王日常便说，菡儿这里的荷花是全长安城最好的。小康她自幼在西域，王府的荷花池也好久没人打理了，因此小康她活了十六岁，还从没见过荷花呢。她听说菡儿今日要设宴赏荷，很是期待，便央求着本王带她一起过来。本王实在是拗不过。”

一旁的锦瑟、瑶琴等人听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李夫人对着康夫人的脸凝视了半晌，然后轻轻地说：“我见犹怜，何况……”

我们陆续到了莲池边。关中王见了这满池的嫣红碧绿，赞道：“好！”李夫人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池莲花与寻常睡莲不同，乃是花重金自海外所得。至于这莲的妙处，且容妾身先卖个关子。”

开宴后，乐伎开始演奏，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关中王左拥右抱，甚是得意。

酒酣耳热之际，李夫人站起来：“妾身献舞一支。”说着便绕到了莲池的另一边，轻轻地跃上了金莲台，一边跳舞一边唱起了歌：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脩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飘飘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恍恍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赴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

关中王面色微变。而康夫人才到中土一年，汉文不精，对这么一大段骈文歌词自然是无法理解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唱的是什么歌？”桥信用传音入密悄悄问我。

“《长门赋》。”我也用传音入密回他，“据说当年汉武帝皇后陈阿娇色衰失宠，陈皇后为了挽回汉武帝的心，就找司马相如写了篇《长门赋》，还给了他一百两黄金作为报酬。”

“咱们这二十万两白银的一池大王莲可比一篇文章贵多了。”桥信说，“那最后成功了没？”

“可能成功了一段时间吧。不过，汉武帝后来的宠妃可多得很，什么卫子夫啦，李延年的妹妹啦，还有钩弋夫人啦……这种有权有势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变心的呢。不过，李夫人居然就直接当着关中王的面唱《长门赋》，看起来关中王也听懂了，她也不怕惹恼了关中王么。”

“美人儿为他争风吃醋，还花了这么多钱，我看关中王心里得意着呢。”桥信轻笑了一下。

乐声忽而由哀婉悠长转为激烈昂扬，如骤雨般密集的鼓点加了进来。李夫人从金莲台上向池中一跃，关中王和康夫人均是一声惊呼。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李夫人不但没有落水，反而稳稳地站在了一片莲叶上，并随着鼓点跳起了舞。不同于先前的舒缓，李夫人开始快速地转起了圈，如回风舞雪，如飞星流电。我也不懂什么舞蹈，只是忽然想到，李夫人这身法可真不错，要是去学轻功的话，天下只怕会再多一个女子轻功高手。

“胡旋舞！胡旋舞！”康夫人听到故乡的曲子，也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她跳到激动之处，也迈向了莲池，来到李夫人旁边的另一片叶子上，和李夫人跳起了同一支舞，还唱起了这支曲子原本的胡语歌词。二人一浓一淡，相映成趣。

曲终舞毕，李夫人笑道：“这便是这莲叶子的神奇之处，可负重达百余斤。”她话音未落，康夫人走到李夫人身边，叶片立即不堪重负，二位夫人相继坠入水中。好在这水池只有三尺多深淹不死人，二人很快便从池中站了起来，只是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浸得湿透了。

关中王本就已有七分醉意，二位美貌夫人的歌喉舞姿将这醉意又提升了两分。此时二位夫人落水，轻薄的衣裳立刻贴在身上，隐约透漏出肌肤的纹理。关中王见之大悦，也借着醉意奔入池中，与二位夫人嬉笑打闹扭作一团。不仅如此，关中王还招呼所有的女眷们一同下水解暑。一时间，整个院子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桥信看见自己辛辛苦苦伺候了好几个月的莲叶子被他们踩踏撕扯，显然有些微微地不悦。但是，谁叫人家给的钱多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群湿淋淋的人终于爬上了岸。关中王显然是玩得十分畅快尽兴，他听李夫人说这莲叶是桥信和我一起种的，便拊掌大笑：“好，重重有赏！”说着便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桥信，一杯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