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望海潮(2 / 2)

我们逛到了江边,看见一群光着上身的少年正在浪里嬉笑打闹,每人手上还拿了一把旗子。桥信道:“这些人叫做‘弄潮儿’,都是泅水的好手,而且你瞧他们手上的旗子,据说他们每年都有比赛,谁手上的旗子沾的水越少,谁就胜了。每年官府都会在八月十八日当天举办比赛,最终的胜者还有奖金。”

“那我觉得我也行。”我正想抓起一根红旗,显摆一下我新练成的青云步法第七层,桥信却阻止了我:“过两天明教要在嘉兴南湖集会,余教主也在。官府的人只知道是在杭州附近,却不知道具体地点,所以这两天附近都有官府的眼线。你显露武功的话,恐怕会被他们的人盯上。虽说你在明教并没有职务,但韦家的轻功天下闻名,倘若从你这里顺藤摸瓜牵扯到韦右使,还有在你家居住的余夫人和余启,那就麻烦得很了。”

“好吧。”我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我最近青云步法练得很好,还想给你看看的。”

“是么?”他听了这话似乎很开心,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没事,以后总有机会的,日子长着呢。”

长么?我也不知道。倘若余教主真如他所说人在嘉兴,那么最近大概也会抽空回杭州探望余启母子。说不定表姑就会趁着这个时间让余教主把我和余启的婚事定下来。在那之后,可能我就也得像母亲和表姑一样整天在家里了,说不定会很快怀孕生子,到时候我的轻功还剩下几分?

据说表姑在出嫁之前也曾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侠,可如今也已经二十多年没碰剑了。那就是我的未来吗?

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沮丧,于是就说些他这几个月出门在外遇到的趣事。然而他说的这些让我更沮丧了,因为我知道我很可能永远无法拥有这些精彩。暮色四合,人群渐渐散去,弄潮儿陆续回家,海塘上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江面上传来水鸟的哀鸣和无尽的潮声。

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对岸几点零星的灯火。那里是什么呢?

我从海塘上的大柳树上折下一根枯枝,施展起青云步法向着那几点灯火奔去。

“喂,喂,你疯啦!钱塘江大潮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的声音被我抛在脑后。

奔跑,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奔跑。

我的人生中还剩多少个夜晚可以像这样肆意地奔跑呢?

等我到了对岸、又从对岸奔回来同桥信会面的时候,桥信已经目瞪口呆。“你看,这柳树枝还是干的。”我一边笑一边将柳枝递给他,心中却是凄凉的,“要是我去参加弄潮儿的比赛,是不是也能拿奖金?”

黑暗中,桥信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我早该知道,你是个疯起来不要命的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该知道。”他叹了一口气,“就算你青云步法练得再好,可终究是血肉之躯。当年吴越王钱镠命三千铁弩强射海潮,海潮何曾有丝毫降低?可见人力相对自然之势是多么微不足道。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该怎么……该怎么跟韦右使他们交代?”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现在都在这儿。”我自知理亏,但还是嘴硬着,“我要是真死了,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的。本来就是我自己要冲过去的,又不是你推我下水的。”

“那不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

十九日我骑马回杭向祖父复命。桥信则去了嘉兴。又过了两日,余教主果然回了杭州,身边跟着的几个亲信也是我之前就眼熟的,除了桥信。两个月前他单枪匹马从洛阳大牢救出了一位副旗使,因此在嘉兴那两天,那位副旗使向余教主盛赞桥信有勇有谋。这样一来,余教主便注意到了桥信,邀他一同前往杭州,据说还传了他两招余氏剑法。

而我的情况则与他春风得意的处境完全相反。余教主回杭州的前一天我母亲就告诉我,余教主很可能会趁着这次回杭把我跟余启的婚事定下来。我那日在盐官海塘之上的担忧果然要成为现实。

母亲说,我不应该愁眉苦脸,订婚是件喜事,况且余启是很好的孩子,嫁给他之后我不会受苦的。我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多改变,还是住在这里,无非只是换一个房间。

然而我没有告诉她的是,这件事里最让我痛苦的,就是未来可能会一成不变。我母亲的人生,我表姑的人生,还有我身边的所有的女子嫁人后的人生,在我看来都没有任何不同。

而我不想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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