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三件大事(2 / 2)

我被问住了。我今年已经一十六岁了,可是在男女之事这一块却总是懵懂得很。当然我得承认,余启这个人性格挺好的,跟他在一起玩的时候也很开心。这就是喜欢吗?

我问母亲,要怎么样才是喜欢一个人?当年跟我爹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母亲告诉我,那年他们在嘉定秋霞圃赏菊时相遇,两人一见如故,聊得颇为投机,之后两人就舍不得分开了。她回到家中时,心里还在思念着那个人,那时她便知道了,自己已经倾心于他。后来我父亲在雪崩中被落石击中而受伤,她心痛如绞……

可我还是不知道。我跟余启从小就认识,两家一起从光明顶搬到西湖边,这么多年并没有分开过,所以我并不懂得思念为何物。余启也一直健健康康地成长着,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心疼的。

母亲又继续说道:当然了,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夫妻之间其实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就算有感情,日子过得久了,再浓烈的情感也会被日常的琐碎渐渐冲淡,两厢对比之下,人往往会因为这由浓到淡的转变而感到失落。反而是那些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感情的夫妻,因为从未情浓过,一直都是淡淡的,所以反而不会有这种失落感。两个人做夫妻,其实不需要有多喜欢,只要互相不讨厌就够了。除此之外,两边的家庭是否门当户对,是否相处和谐,也是婚姻中极为重要的部分——甚至可能比这对夫妻本人之间的感情更重要。

“那我确实不讨厌余启。表姑母对我很好,每次我去她房里,她都拉着我给我吃好多好吃的点心。”我想了想,“你们也很喜欢余启啊,尤其是爹,总跟余启一起下围棋。我小时候还跟余启开玩笑,说他要改名叫韦启(围棋)呢。”

“是吧。”母亲对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似乎想要努力从那里读出些什么。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那,要是我嫁给余启,我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地学他家的剑法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嫁给余启确实不亏。

母亲被噎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祖父是全家唯一一个对这段婚事表达出反对意思的人。他并不是不喜欢余启(余启这样的人,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不喜欢的地方),而是不希望我这么快就踏入婚姻。那个时候,我的《青云步法》已经练到了第六层,并且隐隐有希望突破第七层。他认为,我就应该乘胜追击,在轻功上继续精进,倘若这个时候结婚了,不久之后势必怀孕生子——毕竟余家只有余启这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压力就客观地摆在那里。可一旦我怀孕,那么身体上就会出现不可避免也不可逆转的变化。这样一来,我的轻功还怎么进步?直接全废也不是没有可能。作为一个武痴,作为韦氏轻功的第三十四代传人,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

当然了,我们也都清楚,祖父还有一些没说出口的顾虑,那就是韦氏轻功的传续问题。以后我跟余启若是有孩子的话,就算那个孩子能继承我的武学天赋,就算那个孩子能得到我的真传、达到韦氏轻功的至高境界,那等他以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大家也都会知道:那个孩子姓余而不姓韦,是明教教主余廷友的孙子——虽然那个孩子的武功是由韦家人教出来的,成长过程是由韦家人一路陪着的,并不是那个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余教主。

在我祖父的反对之下,我母亲只好暂时跟表姑这样说:孩子年龄还小,孩子的祖父现在还舍不得她嫁人。但是这个理由其实很容易被戳穿,女子十五岁便及笄了,且不说十六岁到底小不小吧,光是这“舍不得”三个字就很难站得住脚:余家人居住的院子跟我目前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名义上说是“嫁出去”,其实都不用真的出韦家的大门,只是把我的日常衣物搬到隔壁房间罢了。于是母亲又补了一句:况且余启的父亲现在漂泊在外,行踪不明。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没有男方父亲同意拍板可怎么成?若是哪天余启的父亲回杭州,咱们再议这事也不迟。

表姑一想,也是。反正这桩亲事唯一的反对者是我祖父,等哪天余启的父亲回来,这桩亲事要不要定,以后生几个孩子,孩子该姓余还是姓韦还是姓周,长大之后该学什么武功,余氏剑法还是韦氏轻功……这些就让他们男人家去讨论好了。余启的父亲平时虽然不在杭州,但每过个一两年总会回来看一次的。

于是这桩亲事就暂时搁置在那里了。但是,我祖父心中也非常清楚,除非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否则我迟早还是要嫁人的。即使我以后要嫁的那个人不是余启,他所担心的那些问题也依然不会消失。没有办法,做一个武学高手这件事,对于女子来说,就是要比男子面临更多俗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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