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毕竟西湖六月中(1 / 2)

我们在金陵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祖父带着我去探望了一些亲朋好友。每到一户姓韦的亲戚家,我都忍不住要观察:这家有没有十四岁以下的男丁?

我猜祖父的脑子里一定也是带着同样的问题。每当我们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年龄合适的男孩,我都能觉察到祖父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那些男孩身上一遍遍扫描着,然后快速地用评估着他们成为韦氏轻功传人的可能性:

这个孩子学武功了吗?

轻功练得怎么样?

天赋资质如何?

是否意志坚定吃苦耐劳?

对轻功是不是有着极大的热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人愿不愿意让他离开金陵、去一个陌生的亲戚家里学武?

……

最后,祖父会给他们每个人打出一个综合分数。而这个综合分数最高的优胜者,就会是韦氏轻功未来的传人。

我不禁在内心苦笑。我每一项都是高分,只是我从一生下来就被祖父剥夺了参赛的资格。

我也不知道祖父这些天有没有见到什么合意的人选。反正没过多久,我们又继续南下,最终在杭州停留了下来。从钱塘门出了杭州城,我们的马车沿着西湖北岸一路西行。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湖边香风习习,游人如织。母亲抱着我坐在马车里,给我讲南宋名将岳飞曾带领岳家军抵抗金军、却被宋高宗和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最终屈死于风波亭的故事。我好奇地问道:“岳飞是帮着皇上打坏人的,为什么皇上要杀他?”母亲摇了摇头:“国家大事,我一个妇人家也不懂得什么。”

过了岳王庙之后不久是一座小山,我们的新家就在这座小山上。新房子里也有一座阁楼,形制与我之前练轻功的那栋小阁楼类似。我顿时感到了一阵亲切。只是这里的花草树木极为繁茂,品种与光明顶上的也截然不同。

来杭州之后的这几个月,祖父比在光明顶上的时候忙得多了,父亲也常常在一旁帮忙整理文书,没有时间再来管我的轻功。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按照先前祖父跟桥信说过的法子练习,日复一日。终于,我跳跃的准头越来越好了。只要我在心里随便挑选一片瓦,然后纵身一跃,我就肯定能跳到那片瓦上,分毫不差。祖父教的其他练习的法子我也都渐渐练成了。

可是我内心却没有那么高兴。一是我练功的快乐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二是我感到无边的茫然。练完了,然后呢?我该向何处去?如何让我的轻功更上一层楼?天下轻功最好的人就是祖父,可是他不愿意教我。我也曾经想过要不要离家去拜别的师父,但我一个女孩儿,年纪尚小,母亲根本不可能放心我离开家去其他地方。目前主流的武林门派中,只有恒山派和峨眉派是女子为主,但是恒山派在定静、定闲、定逸三位师太去世之后已经渐渐式微,而峨眉派又恨明教入骨,以我的身份,断是不可能去的。

有时候余启来我家,我也会缠着他请教一些剑法。不过,余家的剑法更适用于长手长脚的男子,舞起来讲究一个大开大阖,而我在同龄女孩当中都算是身材偏娇小的,学起来不是很得心应手。虽说我学到的这一鳞半爪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够用了,有这点本事不太会被人欺负,但我总觉得,如果我的武功就练到这样了,以后几十年再也不进步了,那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唉,当一个武林高手怎么就这么难!

那天下午我在阁楼练功,此时正当六月,天气极为炎热。练了半个时辰,我已经满身大汗,就在阁楼的屋檐上坐下来休息。整个西湖的水面尽收眼底。湖面的部分区域被碧绿的荷叶所覆盖,其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荷花,白的,粉的,紫的,甚是好看。

顾妈忽然出现在阁楼下。“小姐,老太爷让您去他那儿一趟。”

“哦?什么事?”我顿时心生疑窦。自从今年春节我跟祖父大吵一架之后,我就一直在生他的气,尽量避免跟他说话。祖父平时也极少找我。到杭州这几个月以来,我们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

“老太爷没说为什么,只说让您快去,他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我惴惴不安地去了祖父平日里居住的院子,他见了我,淡淡地说:“今天咱们一起下山走走。”

“下山?去哪儿?”我问。

“去湖边。”

我又想问去湖边做什么,顾妈要跟着一起去吗。可是,还没来得及让我开口,他就已经迈开大步径直向前走了。他又比我高一大截,一步抵得上我两步,没办法,我只能赶紧施展我爹曾教过我的“青云步法”,这样才能跟在祖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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