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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做到的,或者说也许能做到的,并不是纹身或者抛尸这种有形的东西,而是某种更加不可预测,无以名状的东西。

身上的衣服没有六芒星,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滑入了纳粹所塑造的炼狱之中,即将成为他们要献给魔鬼祭品?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马克思扒住了门框,将耳朵贴在门扉上。这么密闭的房间还能听见,那声音一定很大,就像是爆炸,或者是暴乱?

马克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心怀希望,也许只是纳粹的“炼钢炉”坏了,或者只是错觉。他怎么敢想象被逮捕的第二天,就能有奇迹发生呢?

但声音似乎越来越多了。从前面开始,枪声、爆炸、呼喊,一个一个叠加起来。然后是后面,妈妈被带走的方向。但他听不清那些声音是好是坏,眼前的门似乎坚固无比,不是他这样的孩子可以晃动的。

除非他用上一点小能力。

马克思很害怕,他抬起手对准门锁,但又不自觉地流下恐惧的眼泪。他不该用魔鬼的力量,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他总是经历绝望,然后发现在那后面是更大的绝望,门的外面,一定也是某种绝望在等着他。

就是这扇门,突然被外面一脚踹开。

一位女士站在门外,马克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她不像他见过的任何女性,一点也不瘦弱、忧郁,眉眼之间迸发着希望的火光。马克思经常会和母亲一起在烛光中祈祷,但他从不知道希望是如此明亮。

“小孩?你认识马克思·艾森哈特吗?”这名女士走进屋子,边问边拽着他向外跑。

“我就是。”马克思惊讶地回答。

她稍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显而易见地开心了起来。她拍了拍这瘦高男孩的肩膀,给他指着楼梯。

“有人来救你们,赶紧跑吧,别去前面!。”

说完,她就转头跑向下一间屋子,不到片刻功夫就把一整列所有门都统统踹开。马克思看到好几个屋子都是绞刑架,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逃离什么,连忙跑向楼梯。

迈动脚步的同时,他隐隐有些懊恼,如果自己能更清楚其他人被关在哪就好了,就能帮上她一点忙了。

马克思越往下跑,人群汇聚得越多,窃窃私语声有生命般蔓延开来,狭窄走廊内人影幢幢,仿佛群聚的羔羊。这情景和他们被赶进这座建筑时别无二致,此刻却半分也不让人觉得恐惧。

奇迹,是真的在发生。

10分钟前。

一只小蚂蚁爬上艾彼的膝盖,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可以搬运的食物。世界对于它来说过于庞大,所以这是很正常的,即便一无所获,它也在继续向上攀爬。

艾彼轻轻地将它放到地上的时候,火车轨道传来爆破声,那是咆哮突击队行动的信号。她站起身,两枪打爆油罐,火光冲天,照亮了一排排红砖屋舍。

跑出建筑的纳粹士兵都惊奇地看着营地大门和内部的大火,他们并没有听到过前线败退的消息,战火不应该烧到这里。

但他们找不到其他解释,只能将所有人调动起来,向着可能有敌人的方向聚集。

剩余的人,对于艾彼来说不是问题。

在畅通无阻的室内,艾彼打开一扇一扇房门。那些饱受欺凌的人们迅速动了起来,他们都盼望着有这么一天,也一次次幻想过要怎么逃离。

人们小声呼喊,寻找亲人,互相拉扯着,背着、抱着,往被开了口子的高压线外跑,往河里跳,往低矮的树林去隐藏身影。

马克思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些看守他们的士兵全都不见了,室外仿佛就是自由,小心翼翼变成了激动,一个个名字被呼唤出来。

马克思也把手圈在嘴旁,向奔跑的人群大喊:“妈妈!妈妈!”

那个把他们放跑的女士突然出现,把他从空地扯走。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你不能在这里喊。”

“我妈妈不会自己离开!她一定会找我的!”马克思焦急地告诉她。

如果他自己跑了,妈妈却还在营地里找他,那就太危险了!

艾彼看了看周围情况,把他塞进墙根:“你在这里躲着,我去找。”

马克思就在那里躲了起来。

过了很久——每一秒都是煎熬,营地大门的枪声都少了很多的时候,他看见妈妈和一个年轻犹太姑娘一起向这边跑来。

“妈妈!”

马克思激动地跑向她们,他想要给她一个快速的拥抱,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逃出这里。也许不能回家,但至少能重新在一起。

他跑得很快,从来没有爆发过这么大的力量。但就在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单薄瘦弱的母亲突然像落叶一般倒在地上。

一开始,马克思以为妈妈是不小心绊倒了,他立刻想要快点过去把妈妈拉起来。但被他妈妈推着向前跑的那个犹太姑娘突然撞在他身上,把他撞倒了。

他有些生气,更多的是焦急,想要避开她,但那姑娘死死地把他压在身下。马克思从来不知道拥抱也可以使人窒息,他想不明白她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当他终于意识到耳边的枪声时,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突兀地停止了挣扎,才发现身上的这具躯体,原来早已没有动作。

子弹打在这具素未谋面、却用生命保护了他的身体上,只带出一点无声的撞动。

纳粹的扫射还在进行。马克思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觉得他们像冰冷的幽灵士兵,仿佛意识不到生命的重量,和她不断流逝的热度。

他抓住掌下的土地,那块土壤已经被血液浸湿,柔软而温热,像是一只回握的手。

马克思爆发出一声怒吼,更像是哀嚎或者尖叫。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一切厄运都反弹回去,三两声闷哼后,他听到人体倒下的声音。

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安全,但马克思已经不在乎了。他哭着爬到母亲的身旁,想找到子弹造成伤害的地方,想堵住血液向外流的那些小孔,却怎么也找不到。

到处都是血。

“嗨,犹太小孩。”

男性的声音,就在他身前,马克思抬起头。

一个纳粹军官正拿枪指着他。马克思的视野有点模糊,但还是认出这个人就是下命令把他带走的人。他的声音很有特点,漫不经心又饱含欲望,虚伪得令马克思作呕。

纳粹的衣着依然光鲜,不知是不是从前线逃离出来的。他的胸口微微喘着气,一双疯狂的眼睛看着马克思,手枪与视线平齐。

这个犹太小孩,是他发现的宝贝,是他搜寻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的新的力量。

纳粹明显要倒台了,但他不用捆绑在这艘沉船上。有了这些力量,他想要塑造多少个纳粹都可以!

他可以把他掳走,他能带着一个小孩全身而退吗?或者把他在这里杀死,保证这份力量不落入别人手中。哪个比较好?

在纳粹思绪飞转的时候,马克思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已经和眼泪一起流出了身体,就像母亲的生命和血液一起流出了身体。

他不再想要挣扎了,不再想要活下去。如果上帝或魔鬼来问他,他会说自己愿意就这样死在母亲的怀里,好过独自面对命运的嘲笑。

一道破空之声。

风挟着圆形物体,飞向站着的男人。

那是一个红蓝相间的盾牌,现代的战场之上还有谁会用这样的东西?当盾牌旋转着飞向纳粹军官的脑袋,他只是嘲讽地一笑。

但他被飞盾打歪了脑袋。

纳粹露出震惊的表情。他擦了下嘴角的血丝,在看到手背上的红色时,确认自己真的受了伤,随后不敢置信地吐出带血的牙齿。

在他掌握了非人一般的能力后,再没有任何东西伤害过他。

纳粹抬起头,看向盾牌飞回的方向。

不远处,盾牌回到了主人的掌心,他似乎也有某些疑惑,捏住了奇异地颤动着的盾牌,视线转了过来。

“你的触感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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