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1 / 2)

“这样,朝中内部的事大致就这样了,善后就丢给司徒老先生吧。”

荀仪随意抖掉布履,坐在床上端详着辅在桌上的地图,目光渐渐犀利。

在如今这个世道,存在着挺多自己不知道的玩意。

从那夜羽恭和虞官的反应,还有能穿梭的能力来看,所谓的“异道使”可能是这几百年间出现的一种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若是用于战争,就相当于是特殊兵种的感觉。

但这个世道上,人族受制于一个称为齐礼的规则,不能想打谁就可以立刻出兵整谁,要找个理由。

比如征伐劫掠,不遵礼法之类的。

出于此,齐礼近乎规定了所有宗法、民生和军政的相关事宜,单单从军伍的编制就有细分。

五等爵位,男爵的常备的攻伐军不能超出二百,骖乘二十,所控制的城邑只能为一座;子爵五百,骖乘五十;伯爵千人,百乘左右;侯爵五千,千乘为准。

到了公爵,可领万人万乘,实际的军伍可能超过四万,不过,只要低于天子,都没人管。

依照现在这经济水平,天子的行政能力应该也不怎么强,所以守不守这齐礼便全凭自觉,但明面上敢跟它对着干的应该没有。

一个已经存在三百余年的王朝定下的法规,在民众中还是很有公信力的。

“若是要扩张,这两者一定是要好好考虑一番。”

荀仪打量起周围的城邦,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

“话说回来,”荀仪伸出指头,沿着道路比划,“申城位于环山之西,连接着南边的米储地区和西边的散落城邦,这不是交通要地?怎么会如此封闭,商贾往来都不走这里?”

如此看来,除去申城消费水平低外,住宿条件可能也不咋滴。

如果要控住东西两地的贸易路线,那么--他的指尖沿申城向上划,停在一处城邑上。

稻城,就必须早日攻下。

…………

单以一条贯穿城区的街道,在中央坐落着数十简陋茅屋,偶尔有两三相较大些的屋舍也变得冷清。

几个家仆心不在焉地打理着衣物,不久就将屋内值些银两的东西一扫而空。

终于,有人开口问道:“夫人是决定了要搬去柏城吗?”

顿时,周围几人纷纷提起了兴致,看向旁边一脸不悦,正低着头算着路上盘缠的女子。

“哪来那么多话。”女子并未抬头,众人连忙闭上嘴,继续打理着财物。

在申城能找到一份工作便已经是万幸,尽管再怎么好奇被捕的老爷到底怎么了,但毕竟也不是什么与自己要紧的事。

“收拾完了就走吧,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女子站起身来,领着家仆便要往门外走。几人抱着箱子快步跟上,却不想有一个小僮因绊到门槛,竟摔倒在地,怀中装着衣物的箱子翻倒,几抹鲜艳色泽跃出。

“夫,夫人,小的该死--”

家僮刹时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带着哭腔说道,可想象中的责骂却迟迟未到。他小心翼翼地向周围看去,只见方才飞出的衣物中,有件红色长衣飞得比较远,直接盖住了立在虞官府门前的一位男子的头,颇有几分出嫁新妇之感。

一旁的羽恭没忍住,噗呲一笑,惹得身后的几个士卒同样绷不住了,场面顿时有点喜感。

身旁的太监拉下红衣,露出男子微笑依旧的神色,周围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汝等甚是可恨,竟然如此,可知这便是我申国国主?”

一位胆大的士卒立刻站出来厉声指责:“如此不敬之罪,汝等可还知礼否?”

“国主--”

周围的家仆一愣,仔细看向那身着黑袍,右肩处还有一道裂痕的男子,不禁向后退去。

“国主亲自拜访,小女不胜惶恐,”女子瞟了一眼守在马车附近的士兵,“只是不知国主此为何意?”

荀仪未作回答,蹲下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又重新放回箱中,交给家僮,这才笑着向女子作揖道:“查办虞官伙同司空一党叛乱之事。

“孤疑心虞官等人与外国有交,因而还请夫人配合--”

突然,荀仪面色一变,厉声喝道:“全部带走!”

周围的士兵闻令一拥而上,几下子便围住女子一行人,迅速夺去家仆手中的各种财物。

女子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鸣冤道:“国主,小女只是一介妇人,怎会与叛乱有系,实属冤枉啊!”

“冤不冤,去见见司徒就知道了,赶紧把人带走。”

荀仪招呼着几个手下直接把女子拉走,随后笑嘻嘻地看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家仆,不禁令对方脊背一寒。

“你们主子自然跟叛乱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个宅第就暂时由孤来管,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孤就简单帮虞官夫人改造改造。”荀仪搓了搓手,提议道,“此地啊,风景不错,孤就把这里改成客栈了,你们稍微整整,能住人就行。你们就随便扮个店小二玩玩嗷。”

家仆瞪着眼,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荀仪。

这不是就是把虞官府充公了?再加上已经把财物全部顺走,早已没影了的士卒,家仆沉默了一会儿,纷纷走回府内,又把收拾好的东西搬了出来。

“剩下的就交给司徒了,那个女子先让她多在申城逛几圈,等处理好就放了。”

荀仪揉了揉脸,领着羽恭等人向司空府走去。

不知道把三个重臣全部搜刮一遍能不能填上一年的空缺。

“唉,怎么有一种养了大半个年头的家猪被端上桌的心酸,寡人,还是心太善啊。”

羽恭及身后几个士卒纷纷向荀仪投去微妙的眼神。

“客栈的细则,就麻烦司徒,啊,”荀仪忽而一愣,“这怎么活都是一个人在干?”

“回大人,自从您免去那雉党官僚后,依您的吩咐,以节省俸禄之由,将司空职权由司徒司马共担,司寇职权由秩宗负责,太史兼掌申城诉讼一一”

“停停停,”荀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得好像我压榨你们似的,一直都是这么点工作,哪里多了,自己反思一下是不是效率低了一一

“嗯,申城内,没有司寇吗?”

印象中,羽卿好像提到过一次一一

看着真得是在认真询问的荀仪,那位有着斜刘海禁军士卒挠了挠头,低声答道。

“国主,司寇大人,不是被您关起来了吗?”

荀仪看向羽恭,对方补充道:“上上上上上次朝议,司寇先生刚刚从狱中出来,还没换衣服,结果大人不是被吓着了吗?司空就借此机会把司寇关了。”

为何,狱中出来,还要换衣服?吓着?难道这司寇也是人中凤雏?

荀仪干咳数声:“此乃瞒天过海之计,为孤欲除司空而设下的局,羽卿,不会这都看不出来吧?”

羽恭听得一愣一愣的。

“如今司空已除,便去请司寇出来上班吧。羽卿,带路。”

…………

司寇府并未与其他官员的府邸坐落一处,而是单独处于荒凉城南的一隅。破败的墙上打出监狱般的小窗,往里面漆黑的房室引入若即若离的光。虽然在申城,破败的屋舍不能说是寥寥无几,至少也勉强算是排山倒海,但司寇府的气质,荒芜中却予人一种战栗生寒的感觉。

“国主莅临,诸还不退下!”

先行走在前方的禁军呵斥着府前干瘦如柴的奴仆。意外的是,那些仆人只是机械地继续着打扫,没有一位抬起头。“这些人都是聋者,大人还请直接进入府中吧。”

在得知司寇府在其主子的强烈建议下,同时作为申城牢狱公用。没想到现在的人都如此开放吗,还有人把自己的家当监狱,怕不也是个人才。

荀仪挑起眉,转向那斜刘海禁军:“司寇,其私下为人,与在朝中,可有不同?”

“司寇为人清廉,只是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和嗜好,在申城颇不受待见。”禁军突然声音一沉,“国主可还记得您最后一次见到司寇,

“他全身是血,面带狰狞的笑,托以狱中死囚出逃,但传闻,司寇每日清晨都要生啖一活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禁军的话,一旁的狱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而且,那声音竟然还有点耳熟。

“如此奇人,看来今日是不能不见了。”荀仪散散衣袖,招呼众人一同步入侧房,却忽然又回过头来,“唉,说起来咋么你小子发型那么独特?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而对方似乎比他还惊讶:“国主您不记得我?我是——”

“申君,罪,罪臣,知罪!请,请您——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紧紧抓着栏杆,已经面目全非的虞官突然从黑暗中现出,失声大叫着。

“司徒大人说,司空背后一定有其他势力在谋划,因而臣斗胆先将此人交与司寇,以便得到些许消息。”羽恭低下头,弱弱地补充道。

“司马,你,你公报私仇!你,你明明知道,与其被这种怪物折磨,还,还——啊啊啊啊!”

黑暗中现出一双惨白的手,突然抓住虞官的身体,把他拖向不为众人所见的地方。纵使虞官奋力挣扎,终于还是消失在众人视野外。随后,传来了铁器的摩擦声,尖叫声和男子轻轻的喘息声。空气中的铁锈味愈加浓烈。“希望人没事——”禁军轻声嘀咕着,而羽恭则别过脸,干咳不断。

等到再也没有尖叫声传来,男子的轻微声响就显得尤为明显。他嗅了嗅,略带磁性的沙哑声音发出呻吟般的叹息,一抹红光在暗中闪过,随即是一段不紧不慢的,每一步却实实在在敲在众人心头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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