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灼(1 / 2)

迫迎黎明。

诡谲的火红抹去天际的苍白,就连破晓时分的寂静也为哀嚎和焚烧声所掩盖。火光中摇曳的黑影不断地从那座火势最为猛烈的府邸逃出。连着周围几个街区都带着滚滚浓烟,驱使着行客踉跄地逃窜,陷些撞上匆忙赶来的禁军。

“国主呢?国主在哪?”慌乱中,一位身着银白色战袍的男子抓着一位侍从的肩,逼问道。“羽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啊……”“这是为何?没有人跟在国主身旁吗?!”

没有等来回答,只听门梁终不敌烈火,从高处脱落,砸在青石路上,碎成几片染黑的木块,溅出几许火星,将府内外以烈火隔断。

…………

倘若是看向府内一侧,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位身着锦绣丝缎的男子慌忙合上通往地面的门,转身看向这所隐在府邸下的藏书阁。

毫不顾忌地抽出一本又一本沾着灰尘的古籍,不一会儿,地面便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男子一边拍着衣袖,一边急切地翻开好不容易从书架上找出的黑皮书。

“白的?怎么可能--”男子翻阅至最后一页,泛黄的书页上没有留下一丝墨迹。

“父王不可能骗我--”汗珠渐渐从他的额头冒出,疑虑中绝望感无法抑制地涌出。

但他已经到了无法不去相信的地步。

他把黑皮书辅在桌案上,再次仔细地查看书中的每一页。不知是否是因为不断涌现的恐惧,翻看书页的速度越来越慢,又也许是因为偶而脑海忽然冒出的要赶快离开此处的想法导致的分心,手指渐渐变得僵硬。

一种更加强势的意念死死压住他所有挣扎的企图,直到那只手缓缓合上那本黑皮书,封面上两个鲜红得渗人的字如强行刺入他的意识般,视野顿时模糊不清。漆黑渐渐从边缘侵噬整个视野,在不断回响的耳鸣过后,大脑陷入一片死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桌案边缘慢慢爬出一只惨白的手,拖着整条乏力的手臂,一步一步朝桌子中央爬去,直至握住那本黑皮书后,便突然脱力般迅速带着书摔到地上。

…………

“国君在起火之际便已经躲至地下的藏书阁,龙体并无大碍。”直至听到太医的答复,羽恭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追问道:“地下什么时候有了个藏书阁?”

“先君还在的时候就已设有,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太医步入军营,斜睨着小心翼翼地远离开二人的官吏,“大概也就只有国主才知道吧。”他立在议事堂门前,露出一个苦笑。

“凭国主的性子,应该会好好闹腾一会吧,羽司马还请多加小心,那些家伙想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太医轻叹,目光停在议事堂内一位捋着灰白参半的胡须,神情自若的司徒:“老先生早就决定明哲保身,如今朝上能入眼的,也只有您和秩宗了。”

“承蒙太医光照了。”

在司徒选择左右逢源,规避党争后,羽恭的处境便每况愈下,纵观朝野,也仅剩这位帮手,他自是毫无保留地表示感激。

“我会在国君那边说些好话。”太医轻拍了拍羽恭的背,止在议事堂门口。

“不过……”注意到厅内那位脸色苍白,僵硬地立在那位,坐在龙椅上悠闲地沏茶的男子身旁的太监,太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但看了看正皱着眉,诧异地望着堂内的羽恭,还是把萦绕在脑中的事抛到一旁--

“太医请留步。”

送走好友,正打算回门客府等待,太医忽而被叫住,疑惑地向一旁的侍从看去。

“国主有要事托付太医。”

…………

申城。其方圆不过仅一平方公里左右,人口不过四千。位于东陵地区的偏远地区,再加上先王因琐事触怒宗主国,被降为男爵,虽仍保有申国国主之称,实际上所能掌控的也只有这一个城池,附近的山川泽野全部归于他人之手。

申城现任国君,荀仪,其并非是人中翘楚,当然,若是把他能在如此贫瘠之地还能过得如此滋润看作才能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可称道的点。他既没有先王开城拓土的志气和与民同苦的意识,容貌也为其花花公子的气质折损了大半。理政不过数月,便已经被朝臣摸透,不过又是个泛泛之辈。

正因上头的不作为,在朝的官吏也就放开手脚,光明正大地拉帮结派,权术争斗--

“于军营处作为临时朝堂,司马竟来得如此之晚,不知是为何?”果然,刚一步入堂内,那慢条斯理的油滑腔调便应声响起。

那便是荀仪身边的当红,司空。硬要说,朝堂如此乌烟瘴气,有一大半原因是出自于他。遗憾的是,连自己一个专心军事的司马都能看出的事端,荀仪却全然抱着放任不管的态度。

“属下来迟,望国主恕罪。”

羽恭朝司空瞥去一眼,向前方的少年拱手行礼道。对方依旧保持着那副淡淡的微笑,头也不抬,放下茶壶,轻啜一口茶水。

“我自有先父给的妙计”

不知为何,那句不耐烦的敷衍又再次浮现在羽恭脑海。那种进入堂内便存在的异样感更加浓烈。

就在他诧疑之际,一位以见风使舵见长的官吏随即站出来,大声说道:“禀报国主,此次皇宫失火,属禁军管辖失职,国主陷些伤到龙体,臣请奏,当依法严惩司马!”话音刚落,他便飞快地扫过朝内最有权威的四人的脸色。

这次司马可有罪受了--

要是他最后没有察觉到一种异样感从荀仪微妙的笑脸渗出,他也许仍会在心里暗自庆幸。

荀仪缓缓倾斜手中的茶杯,挑着眉,看着墨绿的茶杯溢出,任由其在众卿惊愕的目光下倾倒在桌上。

“城内,”往常懒散的语调却带上了令人难以心安的感觉,“其他工程暂停,重修皇宫之事,全盘交与司空处理。”

“此外还有什么事?”扫视着堂中的众卿,他把目光转向身旁的那位太监。

也正是此时,羽恭等人才发现,那位太监仍僵硬地立在原地,从始至终没有动过。

“退朝--”

一个沙哑地令人胆寒的声音,仿佛从飘渺深渊传来般,等众卿回过神来,龙椅上已不见了人影。

于是,朝议便在这样一番诡异的氛围中宣告结束。众卿虽早已习惯了对陛下任性的行为不加争辩,却也不由得在离开时低声交谈。

“那老东西是怎么回事,今儿竟如此渗人;国主也是,平常不早就闹腾起来了吗,刚刚却--”

“该不会是失火之事,影响了国主--”

司空皱着眉,全然不搭理身边的闲言碎语,只是看着正在和太医搭话的羽恭。

不知为什么,看到国主后,就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异样和恐惧,仿佛对方换了个人似的。

但当他以更加警惕的目光看着正在走向司徒的太医时,荀仪的事便被搁到了一边。

对于自己而言,控制好三司,就算国主变得再怎么奇怪,都无所谓。

…………

随着太医,司徒和羽恭步入军机府的门客府。

不过,申城在东陵各诸侯国中称不上显著,至今也未有贤者投名,因而就简单用作陛下的临时住所。

本是完全没有摸清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刚想去询问司徒,羽恭便被带到荀仪面前。

看了看太医,只能得到一个苦笑;再看看司徒,却又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羽恭只得硬着头皮与司徒一同向荀仪作揖。

“多谢太医,您也请先留下。”荀仪低头看着上个月的奏折和另一张记着奇怪符号的纸,平静地说道。

太医眨着眼,看了看另外两人,这才发现和自己一样都茫然不知。

这小祖宗又要干什么啊--

“老师,”荀仪从桌上翻出一份记录开支的奏折,“申城并非无粟无米之地,申城百姓并非不劳不勤之辈,

“然国库日益空虚,贤士退而不愿入申,何也?”

太医扬起眉,这才稍微打起精神,看向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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