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断手(1 / 2)

可惜“唐公端”三字还引不起唐立多大的兴趣,他心里只是想:八成是唐正先救了你,然后这回轮到他落难了就想起你了。颜作乐听不见有回响,便左右思索一阵,方道:“我这双眼睛,就是给唐公端的师父唐泷大人烧瞎的。”

一听到唐泷的名字,唐立不禁张口“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先把原来也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去,有些后悔反应太大了。

可这原也怨不得唐立,唐泷此人,早在十余年前就受人们所赞“天下第一剑客”,其时纵横大宋百余城,身经百余战,还未曾有人能够伤他毫发。世人纵使是不闻唐泷真名,也未见过唐泷本尊,但假若有谁是能够使剑如一轮银月一般、青天白日里也能同太阳齐辉的,那便是那位“天下第一剑客”了。

唐族出了此等大才,原本有望一荡族中衰颓之势,再出江湖重争正朔之位,然在唐泷剑败唐族众人,夺得族中剑术最强后便傲然负剑离开唐界,就此游玩四方。待唐泷带着“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悄然回到了唐族时,他给族中留下了一部完整的《泷月剑法》,再度击败了族中一干使剑高手,与他第一次击败唐族众人的一对一不同,这一次唐泷是一人一剑,便破了所有人的车轮战。然而唐泷只在族中逗留了十余日,之后就带走了一个叫“唐正”的小孩。带着唐正离开唐族的唐泷,没有再在江湖上添什么传奇事件,他只是游侠四方,任由后辈再去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他对于在外做事的族人也不吝帮助。就这样一晃数年,只有唐正身着白衣,带着唐泷的断剑和死讯回到了唐族,唐泷是怎么死的,尸首在何方?这些问题在整个唐族,也就只有族长和那么几位族中宿老从唐正那里知道了答案,对其他人,他们是守口如瓶。归来的唐正一如唐泷当年初出唐界的模样,在唐正那一代人中,无人是唐正剑底下的十合之敌,除了世子唐肃,唐肃并无挑战唐正之意,只是在看唐正接受其他族人的挑战时曾言及最多能在唐正剑底下讨教五十回合,再多的话就怕是得拼上命了。再后来,唐正就像是唐泷一般,离开了唐界,一直在外头游走,直到族长派人寻他回族中待命。

整个唐族对于唐泷之事都并不清楚,然而对他所留下的泷月剑谱传说得是越来越神秘,乃至离谱。唐立也只是看唐渲演示天下万千剑法时听闻了唐泷的一些事迹的片段罢了,但在见过唐正使过泷月剑法后,唐立就对唐泷剑术天下第一的名号深信不疑了——就连教出来的徒弟都如此本事,师父水平自然就是极高的了。唐立又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不早出生几年,好去拜唐泷为师。

但在唐族中传来传去的快传滥了的也就那么些事情,若是另有什么新鲜的唐泷传说出来了,那多半就是族人胡扯的。现在唐立给颜作乐这么一挑逗,他确是很想知道唐泷为什么要弄瞎颜作乐的眼睛——他们不是一路的人呀。

刚准备好要等颜作乐把话说完,颜作乐却像是一只密封了的坛子一样,死活不开口,也不露半点声色。唐立望了望唐正,觉着他们之间已经隔得挺远的了,唐正练功入定,未必就能听得清楚,便开口道:“你先说唐泷的事来。”颜作乐一笑,他才不会上唐立孩子气的当,只应道:“我说完之后,你可得说说你们为了什么才要来到这里。”唐立心痒难耐,心里头想道:我就算是胡编个事你也不知道。就一口应承下来:“行,但你先说!”

早许多年前,颜作乐在山匪窝里做着一个不起眼的手下的事,他自己也问不清楚自己,走这么一条路是他自愿的,还是他是受迫的。颜作乐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给强盗绑到了山匪窝子里,和他一样被绑来的少年还有十多个,后来,有很大的一部分的家人,其中也包括了颜作乐的家人,没能交来赎金,在看了好几个跟他一样的少年被大卸几块、抛尸集市后,等来的他的结果——在山寨中为奴为仆。

这倒不是那些山匪发善心做善事来留颜作乐一命,而是这些人不会自己动手来造饭弄席、搬柴砌砖、围墙作灶、清理秽物等事,那这些事情自然就落在了颜作乐几人的身上。山匪们从不把他们看做是人,故也不必要给他们准备饭菜,颜作乐在干苦活之余还得靠翻吃剩菜度日。

待颜作乐再长了些岁数时,山匪们就想敲断他的手脚,好让他去乞食,也好讨要些财物。但是颜作乐瘦骨嶙峋、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若是打断了他的手脚,指不定就当场死在这里了。对颜作乐,山匪们暂时放弃了这一想法,转而教他些偷盗的手法,在集市的日子里,让他与好几个老手同去。

教颜作乐偷盗的当然不会将技巧倾囊相授,那几个老手还巴不得能趁着颜作乐新手初试盗窃时被当场抓个正行甚至能发生扭打而使得人们只顾围观却使自身的注意力和防备之心降低的时候能够多“取”些财货。

然而,颜作乐给人抓住的事情并无发生,这可就让那些个老手疑虑着颜作乐是否是趁着他们不留意之际逃跑了,也就在这个时候,颜作乐就小跑着和老手们一同回去,将一天下来摸得的银两铜钱一并奉上。

在之后,颜作乐又随着那些人去了好几趟集市,他的偷盗技艺是越来越高超,取回的财物也越来越多。渐渐的,颜作乐也同那些山匪们平起平坐,没有人再敢喝令他去干那些奴役做的杂活,当然,颜作乐也甘愿以一个手下的身份自居,他并不计较过往,而更愿意享受当下,他不再满足于在人群中盗窃,他把目光放在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宅邸里。

为了顺利行窃,颜作乐苦练轻功,求那些土匪中有武功底子的人来指点,他自知不是天资聪颖,就在观察和模仿的练习上大费工夫。从一开始的只能去偷鸡摸狗,到后来的搬金取银,无论多高的门墙和多隐蔽的钱库都拦不住他。最让颜作乐得意的一件事是,有一天的深夜,他独自一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一户人家,并取走了熟睡的女主人手上的玉手镯。颜作乐的偷盗本领已经是登峰造极。

然而,即便是颜作乐完全能够靠这一身本领离开贼窝游走江湖的时候,颜作乐仍是选择留在山匪群里,他丝毫不在意他费尽心思取得的这些财货,他总是愿意散尽这些财货给那群土匪。与其在外头漂泊,倒不如在山寨里好吃好喝。颜作乐就是这样想的,他的人生前十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也不在意余生就这样度过,偷盗和抢劫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乐意在其中将磨炼自己的偷盗、劫掠本领当做是自己人生的乐子。颜作乐也无意去抢夺土匪头目的地位,但他实质上为土匪堆贡献的远比那头目多。

每到夏季炎热的时候,颜作乐就伙同其他土匪一齐扮作贩夫走卒的模样,在道旁卖些酒水饮品或是大枣等吃食。自然,这些都是下足了迷药的,待那些过道的商贾和他们商队的护卫给迷得只能眨眼喘气,却半分都动弹不得的时候,颜作乐就会带着其他人一起当着这些商贾的面,把他们的财货洗劫一空,这些可就顺带着害苦了那些真正在道上卖茶水的小贩。为了防止有人怀疑以至于绕道行走,颜作乐从不在山寨所在的山头附近行骗——他宁可再走远一些。而每当搞臭了一座山的名头或是他们做得太多了以至于引起了官府的动作时,颜作乐就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州与州、路与路的交界处是他最常行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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