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府邸(2 / 2)

灰尘顺着唐立的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惹得他鼻子发痒,就在唐立张嘴要打喷嚏、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瞥见了门外站着个瘦削的黑衣人,唐立一下子忘记了要做什么,定在了要打喷嚏的动作上,在原地看着来人。

来人似乎是不愿进厅来沾惹尘埃,唐立看着他按着剑鞘的左手,他也看着唐立握剑的手,双方都像是闯入了陌生地域时看见了奇异物什的孩子,呆立在原地不动。

但只过了一会儿,来人便嘶哑着声音道:“你……你再使一遍刚才的招式。”他的喉咙仿佛有针扎着一般,说一个字都像是要用尽全力,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却显得稚嫩,来人的年纪,倒像是比唐正稍小一些,而比唐立大上四五年。

不等唐立应声,来人便撞了进来,手上多了口长剑,直指着唐立的咽喉。这人说动手就动手,当真是不可理喻,唐立咬牙接招,挡了他一剑之后就后跃一步,就在他跃起来的那一瞬间,来人伏下了身子,直蹿到唐立身底,疾刺七剑,对方便是看准了唐立要跃起来、在空中无法腾挪闪避,才行此招。

七声脆响响起,来者七剑都被另一把长剑拦下,唐立落地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缓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接下剑招的是唐正。

来者似乎并不惊讶于唐正的突然现身,或者说,他似乎不在意对手是谁,只是意识到了唐正的剑法要比唐立高明得多,使出的剑招是愈使愈快、愈快愈狠,招招不离唐正要害,然而,唐正却是愈打愈慢、愈慢愈准。到后来,来者不断围着唐正绕圈,刺出的剑影连成了一匹白亮的匹练,唐正就在其中东施一剑,西挡一剑,粗看之下,就像是唐正用剑来甩着来者。

“着!”来者喝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是长剑的相击声,来者像是被无形的一掌推到了厅门,晃了个踉跄,他看着唐正横剑挡在了唐立身前,像是叹了一声,又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你们是……不对,绝不像……”唐正静静地等着他说完,可来者却又不说话了,他盯着唐正手上的剑,而唐正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双方站了快半刻钟,来者突然出声道:“我若想走,你拦不住我。”唐正摇了摇头,道:“你还不够我快。”对方咧嘴露出了个狠毒的表情:“对,我不够你快,今日是我栽了,应该是要在晚上的时候过来,”他停了一下,“不过你想留下我的命,也得搭上自己的胳臂,哈哈!”

在笑声中,来者倒着纵身一跃,身形急退,转眼间就消失了不见。手心全是汗水的唐立这才回过了神来,问道:“你……你不是说可以拦下他么?”唐正叹了口气,应道:“这般已经不要命的人,拦他也无用。”

一面说着,唐正一面取下了肩上的褡子,里头是只热气腾腾的烧鸡,唐立一阵讶然,他却不曾料到唐正轻功是如此了得,当真能称得上是来去如风。

收剑入鞘之后,唐正也顾不得什么了,到外头去打开油纸,伸手拣了块肉就放进嘴里,又取出了两罐茶来,自己喝了起来。唐立早已经是饥肠辘辘,闻着烧鸡的香味,仪态什么的早就靠边站了,恨不得和唐正抢着吃。就在唐立吃喝着的时候,唐正吮着一块骨头,不无感慨地道:“若我尚在那少年的年纪,剑法只怕是还不如他。”唐立折在了那少年剑底,听了唐正像是夸奖少年的话,心里是老大不是滋味,问道:“那人是谁?”唐正嘿然一笑,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剑法成就,全天下也找不出多少个来,多半是哪位高人的关门弟子吧。”

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唐立皱眉问道:“他是如何寻到这里的?又为什么要动手杀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像是想到了少年的剑法,不禁打了个寒噤。唐正慢悠悠地道:“我们走得这么慢,若是赵王爷的人还跟不上来才好笑。”唐立闻声一阵愕然,随后就变了脸色:“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来!”唐正瞥了他一眼,道:“三个回合都招架不住,你俩的功夫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唐立脸色发白,胸膛里像是有一口气堵着,既上不去又下不来。

倒像是没看见唐立脸色一般,唐正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这也正常,人家的功夫是苦练出来的,唐大公子的功夫是练来消遣消遣的。”他瞟见唐立的手伸向封剑,便长叹一声:“命苦啊,给人送东西吃,吃完就要挨人的刀子,真是比鹰犬还贱的命啊。”

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唐立愤愤道:“再过四五年,我就要用他的血来洗剑。”唐正不语,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难道这四五年里,他便要停下来等你把剑放在他的脖子上吗?你只有在他拔一次剑的时候拔两次剑,方能赶上他。”这回是轮到了唐立咬唇不语。

其实唐正心中还压着几句话,他是相信唐立到那少年的年纪的时候,剑术能远胜于那少年,也相信唐立到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剑法能远胜于自己。唐立领悟剑法的速度实在是惊人,族中最难练成的凤舞九歌诀,听闻之前练这门剑法的人往往要参悟上五六年才能使出一式,要谈精通是更难了,而唐立年不满十五岁,就能将凤舞九歌诀中的前三式使得收发自如,他的天赋异于常人,但也只有让唐立看见这世上还有更精妙的功夫,更能耐的本领,他才不会陷于自满。

茶微凉的时候,唐正开口道:“走吧。”唐立随他站起身子,随他将屋子收拾得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模样,又随他翻墙而出。

走着走着,唐立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只见了姓赵的一面就走了么?”他借着太阳的一圈晕影,辨出了这是他们进城的反方向,唐正在前头走着,悠悠地道:“他这会儿应该忙着躲到别处去吧。”赵孝永的确是那种不容许有外人知道他秘密的人,但此时他既然已经知道一击不得手,就肯定知道唐正的身手不一般,为了防止唐正报复,赵孝永必定要躲到他不知道的地方。

然而这一趟,只从赵孝永嘴里知道了那妇人来自川中,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唐立在心里想了想最近听到的话和做过的事情,觉得都连不成一串,只是一路跟着他走走。唐立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去找谁好?”快走出了半里路,唐正才不疾不徐地道:“在问这些之前,倒不如问一下你是怎么样的人,或者说,”他顿了顿,“或者说,在被人眼里我们是怎么样的人。”

又是说了和没说一样。唐立心里想着,他们现在仍然穿着道袍,迈步走向城外,就连先前的行装、马匹都舍弃在了那家店里。

近一个时辰之后,唐立两人到了城外一处驿道上、靠近林子的少人之处。又走出了不远,遥遥能看见又七个人站在林子边上,面迎着他们。眼力好些的,能看见他们手里的各式兵刃。

然而唐正像是没看见似的,仍是大步向前走去。唐立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猪羊,会自己送上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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