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潘正（二）（2 / 2）

柳鸿卿见中堂被十余个大箱子塞得满满当当，用脚猛踹一只大箱，几锭银宝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柳鸿卿怒道：“固西县贫困至此，你居然强取豪夺积累下这么多金银，真的好大本事啊！”

侯三趁着柳鸿卿发怒的当儿，将一捧丝绸包裹着的物件交与李顺才，又背过柳鸿卿对着李顺才暗使眼色，柳鸿卿正怒于李顺才敛获的不义之财，并无丝毫察觉。

李顺才将丝绸包裹呈到柳鸿卿面前，笑道：“柳侠士，这是我多年积攒下的田产地契，现在请你一并过目点算，今日过后我便搬出这座大宅，带着三名妻妾住往县西破屋，吃斋念佛，以弥补往日犯下的过错。”

说罢，李顺才将包裹缓缓打开，柳鸿卿见他双手微微颤抖，心想莫不是有诈，刚欲出声喝止，李顺才已将包裹内之物向柳鸿卿面颊扬抛而出。

原来这包裹内所装之物除地产田契之外，还塞满了蒙汗药迷迭香，侯三没有跟着李顺才之时，曾在楚、梁两国间做过响马，对于这些下九流的手段颇为精通，这迷迭香药性之强只需指甲盖大小就可将一匹骏马迷晕当场，侯三所下药量，只怕是一只大象吸入口鼻，也要立马倒地不起，昏睡三日。

柳鸿卿与李顺才所距不过一拳，饶是他武功盖世，此时也避无可避。

刹那间，柳鸿卿只觉一股刺痛直冲脑仁，眼中不住留下泪水，双眼肿胀跳动已经几乎不能视物。

他连忙屏住口鼻跳出一丈开外，双手置于胸前运功调息，却觉得四肢百骸不听使唤，体中气力十不存一。

李顺才尽管早有准备，但也吸入了几丝迷迭香，他毫无武功，此刻已经是瘫坐在地，几乎不能言语，但他见柳鸿卿已显气力不支，发声道：“快……快……快给我把他拿住……”说罢便如一滩烂泥，趴倒在地。

侯三等人一拥而上，刀棒相攻，柳鸿卿依仗中堂桌椅，堪堪避过前几下，但身形比起之前慢了怕不是有七八分，终于还是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柳鸿卿被痛感所激，大喝一声，众人畏惧，稍稍退后。趁着众人避退的时机，柳鸿卿跃步向前，将站在一旁的潘正一把抓过，挟在腋下，脚下运起雁归行，带着潘正冲出李家大宅。

李家众家丁一直追出一里地有余，但柳鸿卿身负神功，此刻夜色正浓，如何追得着？

柳鸿卿一直跑出五里有余，这才气力全无，带着潘正摔倒在一处田垦间。

潘正仰慕这个青年是个勇义侠士，站起身来忙将柳鸿卿扶起。

潘正将衣袖撕开一角，找了些水来润湿了，擦净柳鸿卿口鼻，却看见他面色发黑，接着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柳鸿卿吐过黑血，气息又弱了许多，口中微弱说道：“岳山有怪松，曰隐者松。松柏挺直破石生，万古长青罹凝寒。隐者修，定！”说罢，坐地吐纳，疗愈伤势。

可柳鸿卿面色毫不见缓，片刻之后，又是一口黑血吐出，随即倒在地上。

潘正将他扶起，柳鸿卿张开双眼，虚弱地说道：“潘正，先前我骂你狗官是一时气愤不过平日里包庇李顺才，但我早就私下调查过，知道你并未收受李顺才分毫钱财，只能说你为人迂腐，是个清廉却不刚正的官儿。”

潘正答道：“羞愧羞愧。”

柳鸿卿又吐出一口黑血沫，说：“刚刚我左臂和右肋被劈中两刀，这刀是淬了毒的，本来我所练的隐者修是一门祛毒疗伤的功法，但此刻又中了迷药，内功消退，现在怕是已经剧毒攻心了！”

潘正连忙说道，“柳侠士你若信我，我现在就跑去县衙请来大夫替你解毒。”

柳鸿卿言语更弱，“我就是信你才带你来这，我一身所学的虎候力、雁归行、鹿鸣功、隐者修，这前两门乃是外家功法，我练了有十之七八。后两门是内家功法，相比外家更是晦涩，我天性驽钝，又不喜精研，所学不过十之三四，如果不是平日里贪玩偷懒，加之先前与仇家相斗，旧伤未愈，现在这小小毒药也奈我不得。”

“我心中知道自己已经是命在旦夕，我身死事小，但如今一生所学无人继承，甚至是被李顺才那样的歹人拿了去为患乡里，如何能去地下见师父？所以潘大人我柳鸿卿有个不情之请，烦你将这本武学秘籍拿了去，好生藏好，将来交与一个正直不阿、天资聪颖的有缘人。”柳鸿卿说罢从胸口掏出一本泛黄书页，将它交在潘正手中。

潘正瞧见，书本上书《真隐神功》四个大字，纸张已经被柳鸿卿手上的黑血染了一片。

柳鸿卿此刻声音已经几不可闻，潘正附耳方才听清，他说道：“这本《真隐神功》乃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所创，他是位真正隐者，连名字我也不得知晓，其中记载的虎候力、雁归行、鹿鸣功、隐者修四种武学就是这位真隐在岳山隐居时，参悟山中四处绝景所创，故此得名，传下来已经有数百年了，倘若可以，还请嘱托这位有缘传人将来去岳山祭拜隐者，以示他绝学后继有人！所以一切拜托，此乃我与潘大人的君子之约，务必……务必……”说到此处声音全无。

潘正上前一探，柳鸿卿已经没了气息，溘然长逝了，他羞愧说道：“柳侠士，你是君子，我潘正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俗人，但我在此立誓，你所托之事一定尽力办到！”

天亮之时，李顺才与众衙役将潘正寻到，李顺才见柳鸿卿已死，心中仍不解气，竟想屠戮尸首，潘正大怒，出言喝止，此后又将柳鸿卿好生安葬。

自此之后，潘正与李顺才渐渐交割，固西县内匪盗渐起。几年之后楚、梁两国在边界开战，兵事之地距离固西不过百余里，此战惨烈，所以不少大楚逃兵经固西逃跑，上级长官命令潘正协助捉拿逃兵，潘正平日里缉拿匪盗已经是难以为继，哪里还有精力去拿逃兵，所以上级长官颇为不满，但潘正再也不愿意去求李顺才了，索性以年老体弱为由告病还乡。

此后十多年间，潘正一刻不曾忘记与柳鸿卿之约，但他只知诗书，如何能分辨出谁人有武学天资，何况又要寻一个人品、天资皆备的合适人选。

潘正伏倒于地，诚恳说道：“还请神明示下，点拨我有缘人在何处，我好将柳鸿卿义士所托交付！”

天空中魔神双目闭合，片刻之后睁眼说道：“你这老头的愿望倒是有趣，居然是为了践行君子之约，你想要找的人我已用神通感知到了，但只能说与你一人知晓。”

说罢，一道黑沙扬起，沙聚成线从潘正左耳钻入，片刻后又从他的右耳钻出。

潘正眼中放光，欣喜说道：“此人……不是，原来如此，多谢神明！”

潘正谢过之后便退下了，妙龄女子上前拜服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