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独孤家的贱种(1 / 2)

灰白色云层一片一片的笼罩于整个天空,仿佛一块巨大且厚重的灰色幕布,遮蔽天际光芒。

远离繁嚣都市,近郊的一座小山山腰中,一条柏油路的坡道上,徐徐传来“踏踏踏”的清脆足音。

一位留有长长的白头发少女,穿着破旧的灰色袖袍,双脚踩着木屐,正缓步而上。袖袍的面料相当粗糙,不少地方均留有缝补过的痕迹。右手抱着一个边缘破损的皮制手提鞄,曾经黑色亮丽的鞄身早就掉色,变得灰濛濛的。

时狙夏日,气温升高,加之往斜坡上走,可谓十分费力。纵使如此,少女的呼吸仍旧平稳,未见有半点疲惫之色。只是不时举起左手,拈起乌黑的毛巾,拭去额上的汗珠。

空气的湿度越来越重,身上的衣服感受到弥漫于四周的湿润气息。林荫道旁的树木高大,枝叶扶疏。少女仰头望去,从疏叶间观察天空后,慢慢打开手提鞄,取出一柄小巧的收缩雨伞。雨伞的伞尾不知去向,露出中棒的尾端。手提鞄夹于左侧胁下,双手用力撑开。其中一条伞骨明显已经断折,未能勃起,软软的垂下来。

雨伞的中棒斜搭于右肩上,那条不举的伞骨,指向四时与五时中央。

大约一分钟后,重重的水珠,击中伞面上。一粒连着一粒,从三五知已,再呼朋唤友,不过区区半分钟,便引来如丝如缕的雨烟。

伞面上雨水闹得腾欢,“滴答滴答滴答”的嗨个不停。更有不听话的家伙,没有沿伞珠滑离舞台,而是从不明地方渗透,坠落在少女的发丝与肩膀上。

柏油路的尽头,是一座典雅幽静的古老府邸。府邸占地甚广,百年以来不断扩建修缮,如今成为这座山上最为显眼的存在。

府邸那道高达三米的红色正门,以昂贵的朱木,雕刻着精致的绳纹与绞丝纹。纵使经受无数风雨,漆色已略显斑驳,然而那些压倒性的雕刻工艺,那怕只是凝望着,都会深深吸引其中,让人浑然忘我。

少女并没有推门,也没有叩门,而是走到旁边小小的普通的侧门,从腹前的腰带中取出一条沉重的铜制钥匙,打开门锁走进去。老宅特有的浓郁木质清香,伴随雨水清冷地扑至脸上。少女踏过青石铺成的小径,穿过修剪整齐的翠绿竹林前庭。竹子摇曳招手争迎,发出沙沙的声响。

主宅正门前方,静静地躺着一个碧翠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好几条黑色、红色与金色的锦鲤在水中自由游弋。与此同时,一位与附近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像是等待多时般,伫立在主宅正门前。

男人头发稀疏,努力地染成墨色,拉得笔直亮丽。从脸上的皱纹可见其青春早逝,步入衰老之龄。他身穿深棕色的袍袖,无论是面料、针线及剪裁,均比少女身上那套高级好几倍。由于一直站在檐篷下,雨水不曾打湿至身上。面对白发少女,投予轻蔑的目光。胡子如同刺钉,仿佛要伸出来插死眼前人似的。

“当家大人等待多时,吩咐二小姐回来,即时过去偏厅。”

少女一面淡然的应了一声,在男人的监视下,推开主宅的门。门后面是一个足足有一间单人房般大小的玄关,脱下木屐后,亲自放在嵌入墙身的鞋柜内,踩着足袋,往偏厅方向过去。沿途遇上宅内工作的仆人,无一不是窃窃私语,背着她说悄悄话。男人更是紧随在后,一对凌厉的目光牢牢盯在身上,不容她走往他处,又或与任何人攀谈。

主宅中,侧厅有好几个。不过少女知道,“当家大人”会传召她过去的“侧厅”,也就只有“那一个”。

从玄关到偏厅,只是三分钟的路程。对少女而言,却像走过长长的毒沼与泥泞。每一步都非常沉重,难以举起来。站在偏厅门前,轻轻叩响木门,报告房中人表示身分后,随即响起一道尖锐的嗓音。

“独孤萤!给我滚进来!”

白发的年青少女,名叫独孤萤。

别看她穿得像仆人,呃不,比仆人更不如,却是名副其实,独孤家二小姐。

她平静地推门,便看见偏厅内人头涌涌,独孤本家全体集合。

位处主座上那位留有一头黑长直发,穿着红色锈白的高级袍袖,一身高傲蔑视萤的,正是她的亲生母亲,同时为独孤家现任当家,独孤瑾。

主座左右有两个侧座,分别是大丈夫独孤季华,二丈夫独孤镛。季华年岁甚高,皮肤干涩粗糙,各处浮现大片小片的老人斑,头发都掉落得七七八八,无精打采的坐在侧座上;反观镛风华正茂,眉清玉秀,抱着看不透的笑容,眯起他那对令人不舒服的眼珠子,饶有趣味的注视着萤。

至于侧厅左右,分别站着九个人。右五左四,依次序右边是长子独孤锋、次子独孤傲、三子独孤琴、四子独孤影月、五子独孤清云;左边是六子独孤添红、七子独孤迎华、八子独孤盼娄,以及长女独孤桔梗。

全部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珠,各具姿容,均是帅哥美人。

整个侧厅内,只有两个人是白头发紫眼瞳,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一位固然是独孤萤,一头白银如雪的长发,编成蓬松的长辫,斜搭在左肩上,沿着胸口垂至腰部下方;另一位则是萤的亲生父亲,独孤瑾的三丈夫,独孤里斯。他正跪在地上,双掌及额头贴地。那头略微渗了金色的白发,明明努力盘起,却总有数束散落,于地上颤抖不已。

早在回家之前,萤便猜想到有此展开。或者说,瑾这个人没有半点新意,十年如一日,用同样的方法折辱他们父女。

“给我跪下!”

瑾毫不客气,扯着令人烦躁的尖嗓子,命令萤服从指示。萤没有表露心中想法,乖乖跪下,身体熟悉地俯首贴地,如同旁边的亲父,展现最卑贱低下的姿态。纵使如此,瑾仍然不悦,满腔怒气无处可解,呼喝侍立于房间最后的两位女仆趋近用刑。

“掌嘴!”

那两位仆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女性,身上穿着与萤相似,只是面料比较新。她们长年累月的操劳,练得浑身肌肉,左右揪起萤的纤纤双臂,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架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提起一块厚厚的木板子,二话不说掴往嘴上。

“啪”“啪”“啪”“啪”“啪”“啪”的声响持续不断,还只是十二岁的萤,那张粉嫩小嘴,早就变得紫黑肿胀。两位女仆人毫不留手,越抽越起劲,脸上带着笑容,恨不得打到对方变成猪脸。

瑾轻轻举掌,女仆人即时住手,停止刑罚。

“独孤萤,你可知罪?”

萤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现在的她,稍微动一动嘴唇,不知道扯到了哪条神经,差点儿忍不住龇牙咧嘴,整块脸像要断裂似的疼痛难耐。

尽管如此,她依然坚持摇头,表示不知罪。

“我没有错。”

仿佛看穿萤内心想法,瑾气得脸容扭曲,娇叱一声,纵容女仆人继续掌嘴。明明侧厅内有那么多人,偏生没有人敢说半句话。如同无数尊雕像,静静倾听那充满节奏的击嘴声。终于萤的脸部承受不住,口吐殷红,沿嘴角流出,滴落胸前的布料上。

“母亲大人,请停手吧。”

站在左方末席,穿着俏丽的粉红刺蝶袍袖,一身娇柔的桔梗迈步上前,向瑾进言道。

“再拍下去,恐怕弄出人命。万一地上毛毡沾血,又得换一张新的。”

“这贱人不识好歹,抢去桔梗风采,还不知悔改。我看她就是不服气,不好生教训一顿不行。”

面对长女桔梗,瑾的脸色变得无比慈祥,连说话语音都婉丽清新,与次女萤的呼喝责骂截然不同。桔梗点头,有条不紊分析道:“昨日二妹大出风头,教独孤家脸上无光。桔梗心中不服,也想亲自教训二妹,望母亲大人成全。”

瑾神色甚悦,宠爱有加:“当然没问题。”

两位女仆人仍旧架住萤,双臂牢牢钳住,根本无法挣扎脱离。桔梗没有接受对方呈递过来的木板子,反而招手召唤端茶的仆人上前。

负责端茶的仆人是一位年龄比桔梗稍长的少女,双手恭敬地捧着木盘,上面有一个小型的火炉。炉心有一块燃石,持续生成赤焰,为炉上的陶瓷茶壶维持温度。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方便主子,任何时候都能喝上热茶。

桔梗纤幼的五指,提起茶壶,并不是为自己添杯,而是直接浇灌在萤的头上。

茶水哗啦哗啦的倾注向萤的头发、脸庞和胸口。编得整齐的辫子顿时沉落,发丝贴在脸颊与脖子处。那身破旧的袖袍,即时变得湿漉漉。

桔梗的眉毛挑起,低头审视这位一声不吭的妹妹。那怕茶水只是热而非烫,可是这样一口气淋在头上,肯定不会舒服。居然还能够抿住那张嘴,连呻吟都没有,煞是气死人。

要不要把茶壶往头上砸去?绝对会流血吧?不行,还得好好审问萤,要是昏迷过去便碍事了。

“给我换一壶。”

“是。”

仆人接受命令,待桔梗放下茶壶后,便低头退出侧厅。桔梗好想掴萤一巴掌,不过看见她浑身湿透,生怕自己也沾上那些茶水,便扼住手腕忍耐下来。

“昨天十七皇子为何召见你?谈了甚么?”

萤像看弱智人士般望过来,毕竟开场二话不说把人的嘴巴打烂,然后才想办法审问供词,是不是次序颠倒了?

“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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