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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璨要起身,一副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样子,林晏一把又捉住他的手腕,“你要走了?”

周璨无奈道:“你毒还未除,多睡一会吧。”

林晏不依,理直气壮道:“我不要。”

周璨头大地揉了揉太阳*,招架不住般软声道:“听话,安儿。”

林晏握着他的腕子晃了晃,笑道:“那你陪我睡吧,我想和你睡觉。”

好嘛,这两句,拆开听和分开听都是如此刺耳,不引人误会都不行。

周璨庆幸方知意走得早,不然叫他听了去,他都想杀人灭口了。

要是寻常,周璨老早就摁着林晏的头打了,这会一看林晏牵着嘴角,笑得一派天真的模样,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出来,只好挤出笑来,“安儿大了,应当一个人睡了。”

林晏低头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接着盯住周璨,轻声道:“安儿大了,所以才想和你睡觉。”

周璨目瞪口呆,似乎是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林晏嘴里跑出来,怔愣着僵在原地。

林晏抬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低头在他虎口又吻了一下,这一次,缓慢又虔诚,周璨只觉得手上一暖,便瞧见林晏低眸时那浓密的眼睫,在他手上投下齐整的阴影。周璨整条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心居然狂跳起来,甚至比方才林晏吻他唇时更加厉害,左胸口一阵鸡飞狗跳。

林晏将手指一根根执拗地塞进周璨掌心,温柔摩挲他掌中的纹路,似乎是苦恼又无奈地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却又是喜悦与满足的笑意,“留玉,你知我几多慕你?”

“我不该的……”林晏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可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又如何能不爱你呢?”

周璨盯着林晏微红的眼眶,静默不语。这寥寥几句,却如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晏的手已经足够宽大了,周璨回忆起这双手在箭来时将自己拉扯入怀中,重重压在自己背脊上的力量。

他幡然醒悟。他的安儿真正不是孩童了。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九章 不宣

岁将暮,寒风积。于是朔漠飞沙,千岩俱白。这大雪连下了好几日,只将西域的大片枯黄塑成了琼楼玉宇。

林晏因余毒未清,时昏时醒,直到腊八那日才好转了些。

林晏醒来时,身边只有揽月正看着药炉。听见响动,揽月朝他瞟来,脸上仍旧清清淡的模样,“小公子醒了。”

林晏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心上的失望却比身上的伤痛来得更快些,自己都伤成这幅鬼样子了,周璨如何能不守在床边呢?怕他休养不好,方知意给他用了好几日助眠的药,林晏脑子还昏胀着,依稀记得他之前睁眼的片刻好似见过周璨,却又压根想不起来他到底有没有与他讲上话,讲的又是什么。

“王爷在处理达木丁和那些刺客的事情,”揽月倒了水,扶林晏坐起来,又拧了帕子给他擦虚汗,“奴婢这就去禀报。”

“哎哟,醒了啊,我今早出门的时候鼻尖上落了好大一片完完整整的六瓣雪花,我就想,定是要有好事发生,果不其然,”叶继善解着厚重的裘衣,那肩头的雪扑簌地往下掉,“哪还有比我的好弟弟大伤初愈更好的事呀。”

“你能不能别在这儿抖雪,挡道,还弄得一地的水。”后边背着药箱的方知意推开他,见着林晏笑了笑,可林晏却觉得他这笑有些勉强。

揽月默默行礼退下了。

方知意过来给林晏把了脉,点点头:“毒终于清了,就等伤慢慢好便是了。”

“外头下雪了?现在何时?”林晏抬起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瞧了瞧。

“未时,”叶继善答了,“我方才瞧见军营那边分腊八粥呢,要不我也弄一碗给你?算了,你还是多吃点猪肝吧,当时你背上箭一拔,那血滋得哟,跟杀猪似的……”

林晏惊道:“腊八了?”

“可不是,这雪入了腊月便开始下,这西北的雪果然不同凡响,江南那点儿柳絮小雪可不敢相比,元宝上回摔一跤直接找不见人了哈哈哈……”

“达木丁审得如何?”林晏打断他。

叶继善低头倒茶,摆摆手:“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王爷准一会就来,听他给你讲。”

方知意将药炉里的药倒好了,听见叶继善这话手没来由一抖,差点把药给洒回炉子里,捧住了放到林晏床头:“记得喝药,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哎,方先生,你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叶继善方才倒了两杯茶,闻言急道,“这大雪天的你还能有何事?”

“与你何干?”方知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呆这儿便呆着罢。”

“我当然同你一起走,”叶继善笑嘻嘻地歪着头,“起码饮杯茶嘛。”

方知意执起桌上一只茶盏,仰头干了,被烫得直拧眉,“好了,喝完了。”

叶继善捂住嘴巴:“哎呀,这杯我喝过的。”

方知意气得一时语塞。

见两人出门时叶继善还回头冲自己得意地挤眉弄眼,林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继而又有些羡慕,若是自己也能像叶继善这般不要面皮,是不是一切就简单得多了?

嗯?想到此处,林晏微微一怔,脑中闪过几段碎片,一细想却又抓不住具体画面。

揽月找到周璨的时候,他正与冯齐从军营那边走来。

周璨视线轻轻浮在那灰蒙天际,那阴郁的颜色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结成寂寥又清冷的冰晶,仿佛这场雪同样下在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

揽月自从当年那个腊八之后也同样不喜冬季,特别是年关,总觉她家王爷所有最痛的不幸似乎都与这寒风苦雪搭了关系。

周璨看见她,眼神一闪,皱起了眉头:“安儿怎么了?”

揽月眼瞧着他的表情重新有了人气,忙道:“小公子醒了,也没再发热。”

周璨眼里那层薄雪迅速化成一抔清亮的水,闪烁着喜悦的光彩,他笑起来,直把眼尾最末那抹肃杀给抖落了下去:“好,醒了就好。”

他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来刹住脚步,“唔……”

“王爷,您还有何事吩咐?”

周璨低头抠了抠手杖上那只鹤首,叹了口气,“无事,走吧。”

两人才进了院子,便正迎面撞上出来的方知意与叶继善。

方知意一脸懊丧,不着痕迹地往叶继善后头躲了躲。

叶继善新鲜坏了,低声问他:“方先生,你是何处得罪王爷了?”

周璨举起手杖戳了戳方知意的脚踝,逼得他乖乖走上前来。

“叔言可有话要对本王讲?”周璨皮笑肉不笑道。

方知意赔了个笑,凑上去耳语道:“他……他好像不记得第一回醒来说的话了。”

周璨挑眉,惊讶道:“不记得?”

方知意点点头,仿佛是攥了块免死金牌,“对,压根不记得。”

周璨似乎是松了口气,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才让开了去路。

林晏见到周璨进来的那刻,脑袋里那一阵阵的跳疼都平息了去。他心中竟是有种得了天大便宜的窃喜,毕竟他那夜昏过去前一刻,是将那一眼当做了看周璨的最后一眼的。昏睡了这几日,当真像是大梦一场,不知今夕何年,再见到周璨,竟是有种思念得偿般的感慨,酸涩甜蜜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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