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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疯疯癫癫的口气,如同一个老小孩,可功夫之高,程柏蘅所认得之人除了周真人外便是数他为最了。当然,像守坚这样的隐世高手,程柏蘅并未见过他出手,对他的功夫便不得而知了。程柏蘅便道:“都怪我本事不济还要向你出手,这不一招都未使出便败在前辈的手下了,唉,这未免堕了师门名声,所以我师父是哪个我是不肯说的。”

那怪人瞧着程柏蘅连连摇头,颌下打结的胡子如同拨浪鼓般甩来甩去:“可惜啊可惜,好好的小娃儿要受苦了。等吃完苦头,看你这个小娃儿还会不会嘴硬。”紧接着怪人发功,一股比刚才更大的内力直冲膻中,胸膛似乎要炸裂开来,心肺也如同要压碎一般,人如狂风中的小草般摇摆不定。程柏蘅干脆咬紧牙关双眼一闭,屏气凝神使出周真人教的疏引功,将攻入体内洪大内力沿经络丝丝缕缕疏导至四肢百骸慢慢化化解,一开始只如溪流淙淙般向外引导,可体内真气越积越多如翻江倒海之巨,不久之后程柏的经络中似乎一道堤坝被冲开一道裂隙,那溪流便汇成河水般滔滔汩汩,最终如大江汹涌澎湃般被疏导化尽。

怪人本以为在自己使出的三分内力攻击之下,程柏蘅很快便要出声求饶,没想到她竟然能将自己的内力化去一部分,且随着自己攻出的内力越强,她化解的能力也逐渐越强,最终自己的内力只如巨石投入大海,虽然激起惊涛骇浪,但浪花还是越荡越小,最终还是无影无踪了。

“你怎么会我永乐宫的疏引功?你是永乐宫的人?”怪人收了功诧异问。

程柏蘅将体内最后几丝内劲化解后,又以内力在体内运转几周,重新睁开眼睛之时只觉心如明镜,遍体通泰,飘然若仙。听怪人如此问,她故作不懂,摇头道:“疏引功?什么是疏引功?这是有位高人可怜我宿醉难受,指点了我一招解酒的法子。”

怪人道:“解酒的法子?快说,那位高人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不是在永乐宫教你的?”

程柏蘅以左手抓抓头皮,道:“我学解酒功法的地方绝不是永乐宫。至于那位高人的大名,哎呀,我脉门被封,心脉不足,怎么也想不起这位高人的名号。”

怪人笑道:“女娃儿有趣!不过就算老树怪放开你,谅你也逃不出这洞。”语毕便放开程柏蘅的手。

程柏蘅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岔开话题道:“我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只能乖乖的听话。我说前辈,你这是练得什么颠三倒四的功夫,为什么要挂在洞顶上面?”

老树怪挠了挠胡子,道“这是老树怪上乘的功夫,叫倒、倒……对叫冠履倒施。”

一听便是现取的名字,程柏蘅抬头望向洞顶,见洞顶间隔几尺便有一个窝,窝边都有一道沿,老树怪的脚便是勾住石窝沿身子倒悬在沿顶。他倒挂于洞顶的行动速度相当惊人,看来如此行走并非一日之功,难道真是一种特殊的武功?程柏蘅好奇心起,道:“我倒是瞧我功夫下乘得很,没啥用处。”

老树怪瞪大眼睛撇嘴道:“小娃儿一招便被才能怪物制住动弹不得,就嘴上还不服?”

程柏蘅见他满脸童稚之感,也学着他撇嘴,故意拿话激一激他:“就是下乘功夫!如果出了这个山洞在平地上,你没地方倒挂,功夫便不成了。要不,你站在地上跟我打一架,看看是不是打得过我?”

此话似乎击中了怪人的软肋,他面色变了几变,话到嘴边未曾吐出又咽了下去,良久才讪讪道:“老树怪不能下地,可不是因为我功夫不行,而是……而是我发了个誓言,如果下地就算违誓了。”

程柏蘅笑:“什么誓言?该不会是你打架打输了,被逼得只能倒挂着吧?”

“胡说!连架都没打上,都是那周胖子使诈,我才会输的。”老怪人满是不屑。

程柏蘅故作惊讶问:“你功夫这么高强,怎么会连架都没打上就输了呀?”

“想起来就生气!”那怪人双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道:“那时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没有你这个女娃儿吧。本来我们永乐宫就我功夫最高,我三师弟周胖子勉勉强强排第二吧,可师父却派他去四方游历,说要博采众长,兼收并蓄。我哪里肯在宫里等着,偷偷下山尾随周胖子,他到别处道观挂单,我便在观外找个住处住着,等着他哪天与人比试输了便出来替他出头。等了半年,都是他赢了人家,也没有我出手的机会。最后到了午子观,守诚和守坚这两个牛鼻子就是不肯出手和周胖子打一架,说什么只会山医命相卜,可以在此五技上切磋一二。我等了很久不见他们比试,便下山逛了几天,可我回来就听说周胖子输在守坚手里了,我便上门找他们比试。守坚避门不出,为了逼守坚出手,我把他们大殿砸了个稀巴烂,把张天师的神像都推倒了,还抓住了守坚一个叫玄丰的弟子,宣称要把他手脚全部打断。我师弟赶回来拦住了我,不知这个叫玄丰的小弟子和师弟说了几句什么,师弟点头离开了。之后这个玄丰开口向我挑战,说我连他自己都比不过,还怎么跟他师父比。我自然不服问玄丰比什么,他说比静坐,谁先起身就算谁输,但是要有一个赌注,他自己输了任我打断手脚,他若赢了,我之后永远手脚不能沾地。我寻思这能算什么,以我的内力静坐上三五天都不用解手的,我便一口应下了。谁料才静坐了两个时辰,我师弟周胖子跟一位通字辈的小牛鼻子吵了起来,这个小牛鼻子一掌将周胖子打得倒退十步,我哪里能忍得住,跳起来就要与那小牛鼻子较一高下。谁料那玄丰哈哈大笑,说我输了。我这才知道玄丰和周胖子串通一气,让小牛鼻子来激我中计。既然手脚不能沾地,可我也不能跪着走路,也不能滚着走啊,那样多丢脸?周胖子便雇了一辆大车一路拉我回永乐宫,我没脸见师父,便打了周胖子两掌,从一处树木茂密的地方跳下车来,一路攀着树木逃了出来。最开始的两年是一直住在一处山林里面,在树上摘些果子或是捉几只松鼠野鸡来充饥。再往后,我来到了这处洞穴,最近这十几年就一直住在这里。”

程柏蘅惊讶道:“十几年?那你每日吃喝什么?”

怪人笑道:“山上有野果,洞里有泉水,老树怪吃得少,一天十颗枣子便尽够了。后来山崖下面慢慢住上了不少人,这里便热闹起来了,不过这些人武功太差劲了,实在看不上眼。好在,他们在崖壁上凿了个山神庙,时时更换贡品,光吃枣子也早就吃够了,这下就能经常换换口味了。有时实在馋了,我就拿绳索从他们的院子里套只鸡上来开开荤。”

程柏蘅恍然大悟:“怪不得崔大哥总说有山鹰捉他的鸡呢。对了,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怪人叹道:“老树怪叫吴明江,现在外面怕是没人知道这个名号了。”

“那老树怪是哪个给前辈的取的名号呢?”程柏蘅问。

“我原来待的那片山林,经常碰见那些樵夫或是猎户,闲得无聊我便经常捉弄他们。他们见到我之后都吓得拔腿就跑,大吵大嚷说我是老树怪。我寻思,我们练武之人都有个外号,有叫过江龙的,有叫平原虎的,那我便叫老树怪吧,又威风又吓人。”吴明江哈哈大笑,“对了小娃儿,你还没说指点你的高人是哪个呢。”

程柏蘅正色道:“前辈,我的内功心法确是出于午子观,不过我只是记名弟子。指点我解酒法子的高人便是永乐宫的周真人。”

“周真人?周胖子已经是真人了?他的修为竟到了如此境界,真是一件可喜之事。”吴明江真心赞许着,一点也没有被困深山洞穴,十余年的愤懑和悲憾之感,“不过老树怪我这十几年已经参透悟通了‘五静心经’,我的功力已经达到了‘真静’境,怕周胖子也是远远不及的。”

“五静心经?”程柏蘅大感兴趣,“是修性打坐的功夫吗?”

“哈哈哈,此经可是我永乐宫的无上心法,是我宫的镇宫之宝。从‘入静’到‘破静’到‘归静’到‘再破’最后至‘真静’,共五层。练至‘真静’境,则能功体合一,进退自如,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当年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过至‘再破’境,那时候周胖子还没摸到‘破静’的门。小娃儿,你就留在这里拜我为师,我教你这五静心经如何?”吴明江也是满含兴味地打量着程柏蘅。

程柏蘅摇头道:“不,我不想学!我可不想在这山洞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吴明江道:“不,不,我进洞之时已至‘破静’境出,又修炼了五六年才至‘真静’境。你嘛,还没入门,至少得二十年方能练成。”

程柏蘅抱拳躬身行礼道:“前辈,看天气不早了,我得回去寨里去了,晚辈这就告辞了。”

吴明江伸开手臂拦住她道:“不行,不行。小娃儿,老树怪刚才试了你的功力,你是我所认识的除了我以外根骨和资质最好的人了,今日不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老树怪都要收你为徒。”

程柏蘅心念一动,笑道:“前辈,打架我是打不过你的,闯我也是闯不出去的。你若要强留下我也很简单,不过再过上几天你留下的人就只是个死人了。”

“你为什么会死?”吴明江问。

“我自幼受了内伤,每过一段时间便会烦渴呕血不止,需要经常吃些莲藕才能止血。我若住在这洞里,哪里能有莲藕可吃?”

“这倒也是。”吴明江两手一拍也很是为难,“当年师父让我跟他学些歧黄之术,我寻思只要内功练得好,百毒不侵,百病不生,为啥要费这些功夫,早知道不如花些心思学他一学。不过只要你拜老树怪为师,我便许你隔几天下山去吃藕,吃完了你再回来。”

程柏蘅道:“可是我本不情愿留在这里,你若放我下山我不回来了怎么办?”

“这怎么行?你看我,与玄丰打赌输了,这十几年我确实没有手脚没有沾过地。你若拜我为师,就要如老树怪一般守信重诺。”

“可我心里不愿意拜前辈为师,也不愿留在这里,我若是受你胁迫拜你为师,也全是虚情假意。目前你只两个办法,一是强留下我,过上几天之后我呕血而死。二是直接杀了我也是一样的。”

吴明江皱眉道:“老树怪在这里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了一个能收为徒儿的人,为什么要让你死?你死了我怎么才能重新下地走路?我去不了午子山又怎么跟守坚比武?难道要让老树怪在这里待一辈子。”

“重新走路?”程柏蘅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找到那个玄丰跟他比一场?”

“对啊,午子山下都是平原,没什么树,我过不去自然找不到那个玄丰,你是我的徒弟自然能替我和他重新赌上一场。”

“或者把他请到这里来与前辈比上一场也是一样的。不过我在午子观待了两年,却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位玄丰师叔。”程柏蘅细细回忆,印象中确实没有这个人。

吴明江一拍大腿苦恼道:“对啊,万一他死了,那就难办了。”

程柏蘅见他如此也生了恻隐之心,心想他砸了午子观的大殿,推倒了天师神像,这十几年被困山洞里倒行逆施受到的惩罚也算平复了他的罪行了,何况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他仍然做到了克已慎独,也称得上磨砺修行了。便安慰道:“前辈莫着急,就算玄丰师叔已然羽化了,他要是有后人或者有徒弟也是一样的。”

吴明江大喜:“对啊,你说得真对。这么说,小娃儿是答应做我的徒弟了?只要你做我的徒弟,我自然要将最上乘的功夫和心法传授给你,你资质奇佳,将来必定能做一名不世出的高手。”

程柏蘅道:“前辈,我不做你的徒弟也可以帮你去找玄丰师叔或是他的后人。”

“此话差矣。”吴明江又摇动他颌下的“拨浪鼓”,“如若你不学我的本事,就算胜了他,又怎能算我胜过了他呢。再说了,若是玄丰武功高强,你打不过他,那我们师徒二人只能都挂在洞里了?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女娃儿,你做老树怪的徒弟就是度我,就是济人利物积德行善了。”

吴明江的神情很是真诚,程柏蘅感觉自己被架了起来,再不答应便说不过去了,便道:“要我答应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四个条件。”

吴明江道:“如果我能办到,自然是答应的。”

程柏蘅道:“其一,我此前已经有一位传授功夫的师父了,她对我悉心教诲使我大为受益,我若拜你为师,不能做你的嫡传弟子,只是做一名记名弟子。其二,我来去自如,你不能阻拦我。其三,我一定会找到玄丰师叔或是他的后人,以比试解除当年的赌约,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与别人打赌了。第四,我向你道歉,我说谎了,我并没有呕血之症,请你原谅我。”

吴明江听后大笑:“这算什么,我都答应便是。对了,女娃儿,老树怪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你好好一个女娃儿,为什么要扮成个男娃儿?”

程柏蘅道:“是我失礼了。我叫程柏蘅,柏树的柏,蘅草的蘅。前辈可以叫我阿蘅。我这是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便扮成男子的模样,不过还是被前辈看出来了。”

吴明江道:“什么前辈?以后叫师父。咱们师徒也不用讲那些礼节了,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就算拜师了。”

程柏蘅依言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口称“师父”。吴明江乐呵呵地答应着,伸手将程柏蘅搀起,道:“好徒儿,师父这便将‘五静心经’讲与你听。”

这时洞外下方远远传来呼叫之声,程柏蘅道:“师父,可能是寨里的人看我这么久没有回去,要上来寻我了。”

吴明江皱眉道:“不要让他们上来,这些人无趣得很,我可不想让这些人知道我在这里,尤其是那个养鸡的,那个人又抠门又聒噪,肯定会让老树怪赔他的鸡的。”

程柏蘅笑道:“那我编个谎话,让他们不要上来。”

吴明江却又伸手拦住她,道:“乖徒儿,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程柏蘅苦笑道:“师父,我既向你已磕了头,做你的徒弟自是怙终不悔的。反过来说,如果我转脸便不认你这个师父,这样徒弟不要也罢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吴明江想了半天才转忧为喜道:“老树怪怎么能不信乖徒儿呢。你快去快回。”

程柏蘅答应着出了山洞,往下一看,寨子里围了不少人在向上喊:“程兄弟!”“程兄弟,你怎么样了?”

崖壁下,王诚攀着自己留下的那条绳子已爬到挂着绳索的歪脖子松树,只是他跃不到崖壁上的藤蔓之处,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听到程柏蘅的喊声:“王大哥,我没事!我这就下来!”

王诚抬头看了程柏蘅面带喜色,摇手喊道:“程兄弟,你没事便好。我下去了。”顺着绳子溜下来一截,再一跳跃回到地面。

程柏蘅返回洞中,向吴明江躬身道:“师父,我回寨里说一声,从明日一早我便每日到洞里来学艺。”

吴明江道:“阿蘅莫急,老树怪先授你几句入门心法,你回去之后今晚便可细细参详领悟。我可不想再等十几年了,你的天资加上我的教诲,我想不到一年你的五静心法便可有小成,这样你便可去找玄丰那个牛鼻子重续赌约了。听着:‘静乃道途,宁静致远。一心守静,反本还源。归根曰静,是谓复命。清虚曰静,万法归一。静极之处,道法自然。宴坐守静,功通智达。’”

程柏蘅跟着诵念了一遍,吴明江点头道:“好,明日卯时你再过来,我开始教你内力运行的功法。”

程柏蘅顺着原路顺着藤蔓和绳索回到寨子里,面对王诚和崔律的询问,她依照师父吴明江的意思解释道:“上面一处极深的洞穴,离崖顶还有十余丈,我到洞里看了看,那接日月精华,纳天地正气,更难得的是极是清静,是一处习武的好地方。我准备从明白起每日上去一次,既能锤炼筋骨,又可在上面修习武艺。”

王诚正色道:“这崖壁下段潮湿滑溜,上段后仰直陡,爬上去殊为不易。我刚才壮着胆子爬了一半也是只觉心惊胆颤,程兄弟可要千万小心啊。”

程柏蘅恭敬道:“听你的,王大哥。”

夜幕已然降临,程柏蘅回到自住的小屋里,便开始琢磨师父教给自己的入门心法,一开始只觉得不过是一些大道理,后来与自己所学的午子山内功心法和周真人教授自己的疏引功互相印证,只觉得妙趣无穷。程柏蘅修炼的午子山内功本已小成之上接近中成,再加上白日里经过吴明江内力摧袭,强自运行疏引功将其洪大内力化出体外,无意间引导如此巨大的内力在体内运行无数小周天,此时只觉奇经百脉无一不是畅通无滞,身轻如燕飘然如获新生,再修习午子山的内功只觉效力倍增。程柏蘅如获至宝,沉浸其中,连崔律几次过来叫她吃晚饭都如同未闻。

从此,程柏蘅每日天凌晨便早早攀至山洞中听吴明江教诲,与吴明江所授的内力运行功法互相相佐相证,更是进益神速。吴明江见徒弟如此资质,也是欣喜若狂,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所学所悟所感传授给徒弟,恨不得她明日便能修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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