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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极人也一样有感情,也会有爱人家人……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如果都没有后代。”他又问,“你们不会灭绝吗?”

拏离挑了挑眉,还未言语,蔺含章便插话道:

“你操的心倒多,还是多考虑自身能不能活下去吧。”

袁术却缓缓摇头:

“你们白白得到了时间,却不明白繁衍的重要。我知道你们并非长生不死,也是有极限的。没有新生,再长的寿命也终结时,你们自然会灭亡。”

这话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还真是怪异。拏离也听不惯这语气,回应道:

“就算是修士,也只有女子能生育,我既然与男子相爱,自然无法繁衍。而你身为男子,更没有立场说这话。”

“我当然不是让你们抱孩子。”袁术一副高深模样,喃喃道:

“我也有一疑问想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获得修为,然后长生不老……每个人都长生不老了,又能做什么?你们只顾着修行,连字也不认识几个,没有文明……”

“字?你是说秘文?”

“随便叫什么吧。”袁术了然地看着他们,“你们确实……和那些人有些不一样。我也可以直说,我们研究极人,已经有很多年了——也许对你们而言,只是转瞬间,但对我们,却是一场场天灾、一次次祸难……”

他看了看天空,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也有感情,也会有所追求,为何还总是执着于自相残杀?难道你们不好奇么,地下是什么,天上又是什么。”

此刻繁星隐没,天空素晴,渺渺万里无云。拏离说:

“天幕是仙人的映射,留给后人的征兆。地下是古神的遗体,是灵气的来源。”

“是么,那你看过么?”

“……没有灵气的地方,运用不了真炁。”

袁术听后大笑,笑够了,才定定的看着他。少年形容狼狈,眼中却迸发出异样的华彩。

他缓缓说道:

“天上,是星系,和无限的宇宙;地下,也是一颗星,我们就在这颗星上——这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

“何以见得?”

对此番言论,拏离不急于反驳,而是看向蔺含章。而对方在感慨他信任的同时,也只能微微摇头。

这事他怎会知,他连自己是怎么平白活了三世都还没弄清楚。

和袁术此时的神采相比,他二人是真没有太多求知欲。拏离对修行之外的事,向来不大关心;蔺含章则是荒谬的东西见多了,极少有能再让他提起兴趣的。

而袁术还在滔滔不绝: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个球体,天上的星星也是球体,那里就生活着和我们一样的人;不,你们极人就是从另一颗星上来的。”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天地有阴阳,而没有边际,怎么会是球形——如果像你所说,站在旁边的人岂不是会掉落下去?”

拏离的疑问,也是袁术还不了解的。干脆又把问题推回给他:

“……你们不是会飞吗,绕着飞一圈不就知道了。”

“天地无限,但有禁制,有一些地方是修士不能去到的。何况你说我们来自另一个地方,可在歙南州所看见的日月星辰,和在这里所看见的一样。这不就说明,天幕只是一个映射吗。”

“星辰之变,季节更替,处处都有规律,怎么可能是映射……你真无知。”

“的确。”拏离回答倒也老实,“我领悟力一般,只看得懂剑道。但我知揣摩仙界是大不敬的。”

“什么仙界,不过是自然规律,和天雷一样。刮风下雨、昼夜更替,都是自然现象。”

“那你为何称呼我们为‘仙师’?”

袁术幽幽看着他:

“难道我还能上来就叫你们怪物么。”

他倒是极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后知后觉,感到拏离真是个任人揉捏的性子,言语间放肆不少。这时,蔺含章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拎起他,冷笑道:

“我不管这世界是圆还是方,是让人当球踢的我都无所谓;你也不用说那些废话,你父亲枉为一城之主,算计人不成,还把自己儿子都搭上了。你和他一样,也是个分不清形式的蠢货。”

“我……”

“哦,是我忘了,一开始就是你坏了事。虽然那几个械人不至于杀了我二人,却也不是毫无威力。若非你出来搅局,袁绍也不会中止攻击,平白误了战机。

更蠢的是,在摸不清敌人实力的情况下,你们就敢随意出手。既然知道我们是怪物,你那一刀又有什么用?修道讲究一报还一报,若非是我师兄这样纯善之人,在你拔刀的那刻,就可将你挫骨扬灰!

再者,刺伤我师兄后,你为何不自戮?那样我们拔不出刀刃,只能去找城主谈判。而不是像你一样贪生怕死,送到我们手里做人质,真是蠢得不能再蠢。”

最后,他语调反而轻松起来,俊容上笑意一闪而过:

“若城中尽是这样的蠢人,也难怪每次到访的修士,都说此处是桃源仙境。遍地唾手可得的修为,可不就如此吗。”

袁术脸色苍白,却是一步也不让:

“引雷台的天雷,看来你还没挨够。”

得知这一真相,蔺含章却不像他想象中震怒,而是淡淡道:

“我们活下来了,这是事实。而要杀死你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这也是事实。”

他说话间,身上淡淡的真炁散发出来。顿时就让袁术身上一阵发烫,甲胄破裂处,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停下。”

拏离挥手本想让他退下,触碰到蔺含章肩膀后,又改为安慰般抚摸着: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恨,我也是一样的……但,这却也不是某一人的过错。”

蔺含章这才收敛声息,反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他看似动了几分怒,实则心里是一片平静。这些年对拏离的亦步亦趋,看似让他变得好善乐施、积德累仁了。可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变,暂时站在正道一边,也不代表他就成了大善人。

说这些话,其实是为了提醒拏离。这些“凡人”将他们视为怪物,可他们自身又何尝不狡诈。结合云梦泽之景,蔺含章可以确定他话语中有一部分真相。但……就算抵御外敌是合理的,当自己成了那个外敌,也不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吧。

蔺含章突然庆幸,自己是在袒露了心意后,才面对眼前这桩桩件件。拏离是个近乎神性的人,难保不会对凡人产生怜悯。他正是提醒他,同族之血还地上蜿蜒,对敌人的同情,只会让雷台上焦黑尸体再多几具。

至于对这些人的剥夺……弱肉强食,哪处又不是如此呢。既然拏离心里也是有他的,总该偶尔放下大爱,听一听他的话,感受感受他的委屈。

“我们明明未做什么祸事。”

蔺含章拉着他的手,贴住脸颊。面上是美极也哀极的神情:

“就算从前确实有修士在此作恶,我们也是不知情的……和我们一道来此的那些同门,更是不知。”

他的话的确让拏离羽睫微颤,停在他脸上的手动了动,慢慢收紧。

若非还有个碍事的在此,蔺含章只想把那只手凑在唇边,好好亲吻几番,烙下几点印记。但直到拏离收回手,他都乖巧地站着,像个等待君王垂怜的宫女。

不过,他的言语是有效的。拏离面对袁术,也多少没了耐心。他脑海中思索着第三种解法——他不想伤害无辜之人,也不想让无辜之人的反击,去伤害他的同类。

如果能封闭洞天……可是真的能么。

思索间,他已经趋了袁术起来,神色淡淡:

“带们我去见你父亲。”

或许是察觉到他态度转变,又或许蔺含章那番话的杀伤力够大。少年也不再言语,而是平静地带着他们在山林中穿行。

他这几日观星辨位,已经在林中做了不少标志,不多时就带着二人走出了山涧。

中途路过一处坍塌的房屋,显然是被人有意打砸过。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一束束照射在一尊数丈高的神像上。

神祗慈眉善目,眉间一点朱砂。或许是塑得够高,面孔还算完整,不过身躯早已被毁损破碎,露出空洞的内里。一手至于膝上,呈承托之势,掌中却只有一汪积年沉淀的雨水。

见那二人都仰头打量着这尊塑像,袁术也能猜测到他们心中想法。抬头看,那双微微低垂的眼,一派悲怜神色,却始终无动于衷。不正像这两个“极人”么。

只是没想到,传闻中冷血无情的怪物,居然如此……腻歪。两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就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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