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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拏离对他也有怜悯,那他借机亲近一番……他也是不会怪罪的吧。

心念一起,就难以收拾。他完全溃散了,躺倒在他膝上,手指抓住他私密的里衣。耳廓往他柔软的大腿中段靠近,毫厘之间,几乎能听见他皮肉中脉搏跳动、热血奔流。

“我……”

他突然表现得有些赧然,轻微挣扎着:

“我太失礼了,冒犯了师兄。”

“无妨。”

——欲擒故纵是有效的。蔺含章依然依靠着他,低声道:

“连我母亲,也不曾这样对过我……她很早就离世了。”

拏离没有说话,手指却在他头皮上翻动。似乎没想好措辞,断续地说:

“我娘……把我抚养到十岁,我记得,她常把我抱在怀中……像这样拨弄我的发根。”

他指尖稍稍凉意,触碰着头皮,让蔺含章脊背发麻。

“……是在找虱子吗?”

“或许是吧。”

现在如仙人一般的修士,曾经也长虱子。拏离停了停,又握着他的发梢。

“你说得在理,也许是找虱子……娘亲怜惜我,这样也不肯剃掉我的头发……”

……却转头把他卖做了肉人。

他不欲再说,转而道:

“那日我问你的道心,并非敲打;其实你的行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心思灵活,可我又哪是懵懂之人。”

“……阿贞没有蒙骗师兄的意思。”

“我明白。”

拏离轻声道:

“很早以前,你就问过我修魔之事,我那时如何回答,现今也还是如何想。

若说有违天道,难道不是这混沌天地,本就把人分出了区别。一些人被造成资质好的,一些人被造成资质差些;一些人生来富裕,一些人生来贫苦;一些人生来强健,一些人生来孱弱……

再去用一个道义,去要求所有人,岂非是非不分……我道心甚笃,却不是为了规训世人。”

他抚弄蔺含章头发的动作停了,手掌被一只更为宽大的手握住。

拏离低头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语气又复平静:

“我早就说过,我对这些事,并没有你想象中看重。多年来,我也见证了你的作为。你心中有所坚持,那便是你的道。

至于旁的,我虽希望你不要再做牺牲他人性命的事,但……”

他也回握住蔺含章的手: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蔺含章尚沉浸在震撼中,拏离却一把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拽了起来,与他颜面相对,呼吸相闻。

就在他那些思维秘术,正疯狂编制出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幻想时,拏离朱唇微启:

“……锅里是不是炖了东西,好像糊了。”

是糊了。

鱼头焦黑,豆腐干巴。蔺大厨从业十余年,头一次失手。

他刚想把这些食物销毁,余光却瞥见草丛一动,一对金黄的瞳孔藏在灌木后方。

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好人,但蔺含章这些年来,确实方方面面都很受拏离影响。设禁制时,也没忘了这片山野本是动物居所,因此只挡住了修士和灵兽,不限制普通兽类出入。

见状,他将烧焦部分刮了刮,扔给那只瘦巴巴的山猫。小兽体型修长,腹部却高高隆起,居然是怀了孕的母兽。

这下,用来炸制的鱼糜也没了。一顿饭虽没做成,蔺含章却心情颇好,净了净手,再次向河边走去。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与其说拏离不知晓他的心思,不如说,他也没有相信对方的话。师兄早说过——的确是早说过。可他只把那些话当做深明大义的道理,而没能了解其中含义。

师兄又何曾蒙骗过他。

心念感化,就在瞬间。想通了这一窍,蔺含章便无形中离突破又近了一步。一步天高地迥,泛浩摩苍。上一次有这样的顿悟,还是那日攀云梯上,叫他悟了前世今生,那抖落尘埃的畅快。

小舟从此逝。再看拏离,也不像天上孤月般疏离冷淡,而是一种与万事万物共存的和谐。说到底,是他胸怀怨怼,起了占有冒渎之心——并非他此时不爱他的师兄了,而是抛开那些欲念纠葛,拏离本身的存在,也足以让他感到慰藉。

此非平常,亦非无常。无论这是不是什么断袖文学,他的心,都可以顺从而完整地看待他,并为此感到平和的喜悦。

在这样的内观中,他才有所察觉:拏离对他,也并非毫无情意。

以往受宋昭斐之流影响,他也以为这感情非要尤花殢雪、缠绵悱恻。可他与拏离都不是那样性子,也未必非要做夫妻一般……当然,若能也是好的;

……眼下能长伴师兄左右,与他梳发相亲,不也是互敬互爱、怜我怜卿。

两天到了,他再去寻应崇惠时,也顺利地得到了半卷残片。

若说一世废材、一世从商,加上这一世成为修士,让他明白了什么。那就是不要太相信任何人,给自己留一手总没错。

他是这么想的,应崇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装得茫昧,暗中还是将那残片背下了。嘴上说不在乎修行……可那洞天的诱人传说摆在眼前,谁会不想分一杯羹。

前世中,宋昭斐进入洞天之时还是筑基圆满,出来就已经结了丹,且能两剑斩杀梅丛凝;玉霄子更为夸张,那时已是元婴后期,几乎就要立地化神。

蔺含章拿到残卷后,就要剥离应崇惠的记忆。可对方却主动阻止了他。

应崇惠好歹是筑基修士,又活得滋润,一向是翩翩郎君模样。此时却面容沉郁,眉眼间也现出老态。

“不必抽去,我要记住这段经历。”

他面露古怪,朝着蔺含章,极为虚伪地一笑:

“我从前竟真以为,只要有这一身荣华,便可无忧无虑地活着……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世间的恐怖。我居然忘了,比之苍天,人只是砧板上的肉。”

能有此觉悟,就太……不好了。

先前说过,应崇惠与他没仇没怨——但遗憾的是,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同样作为【配角】,他的主角是宋昭斐;而蔺含章已经决心,让获得主导权的人变成拏离。

比之宋昭斐一路收编的奇妙本领,蔺含章连这个想法都不曾有过。除了那离谱的剧情驱动,恐怕也没人会因为一点双修带来的小恩小惠,就将自己奉献出去。人性不会如此,男人更不会如此,这就是前两世崩塌的原因。

蔺含章要做的,只是将那些与他们立场相悖的人筛选出来,控制他们的弱点,然后统统踢出局。梅丛凝是如此,应崇惠也是如此。

梅丛凝败给了虚荣,接连被两个后辈挫了锐气,往后他修行不知要多出多少心魔;应崇惠则会屈从于恐惧,正是因为对外界的捉摸不定,他才甘愿囿于无相灵山,不去参与修士之间的争夺,只做一方霸主。

让他摆脱这种恐惧的,则是更大的恐惧。洞天开启之际,各方势力涌动,他一个小小筑基,哪怕有再多法宝傍身,也如蝼蚁般弱小。这才是他一直有所保留的原因。

所以,蔺含章只是轻微地一笑。他不仅没有应下应崇惠的请求,并且通过魔蛛幻术,给他植入了一段无比美妙的幻梦。

在梦里,他手中财产足以换得一切。酒楼中,宋昭斐设计诱他,是想贪得他的财富;蔺含章为他布阵,也是因着钱财的好处,对他小心翼翼巴结;拍卖会里,众人惊讶于他数额如此高的悬赏,誓要为公子排忧解难。那弹琵琶的少女,也是向着他乞怜……甚至在密室中,连拏离都看上了他的法宝,对其交口称赞。

不改变任何事实的情况下,应崇惠对这段经历的感受,已经发生了彻底改变。没有了对强大的渴求,取而代之,是安于现状的窃喜。

做完这些,蔺含章额前冷汗涔涔。造梦之术他还不大娴熟,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去修改些许细节——只是这样,也实在劳累。且并非什么丹药灵气能补足,而是对神念的消耗。

这副神情在应崇惠眼中,恰恰是来自友商的尊敬。他拍了拍蔺含章肩膀,笑道:

“蔺老板,这次多谢你了。你这样的阵法师,可是花钱也请不来的。”

蔺含章对他露出笑容:

“那要看,是谁出的这个钱了。”

弥平恐惧后,便也失了警惕。应崇惠甚至对这美男子生出了些亲近心思,不过都叫蔺含章婉言回绝。

“家中还有些琐事,恐怕不能陪公子深聊。”

蔺含章拱了拱手:

“感谢公子,将这阙残卷给我……不过,公子对那玄明洞天,果真无半点兴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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