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 2)

没想到宋祁却主动求着他锁住魂魄。哪怕是做孤魂野鬼也好,不要让他消散。

问其原因,这少年也不再记挂什么大道理,只苦笑道:“我死去一回,方知这世间什么珍贵。从前是我浅显,以为以死明志,能换来什么安详;

现在我才明了,死了便是死了,只会让恨我的人开心。人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去……能拥有的,唯有命。”

这番话说得倒挺合蔺含章心意,便造就了现下局面。

甚至宋祁不曾剖白的细节,他也都清楚:

如今“赵兰庭”在凡间替他做事,每隔三月也要和宗门中的淘多多负责人联络——即他们的师姐温白芍。

看破不说破。蔺老板自己受了情深苦楚,对其间种种便多一丝容忍;但要他好心到替双方挑明也不行——他们夫妻双双把家还了,还有谁能这么兢兢业业地给他打工。

时间一日一日过,还没等来鉴宝大会,却等来了翁衡和詹云起。

他二人的待遇,要比应崇惠好上不少。不仅十里之外就有白鹤接引,更是由拏离亲自迎出小楼。周遭荒地也被蔺含章施以幻术,化作一处桃蹊柳陌的世外仙境。若非拏离还是熟悉模样,师兄妹都要以为自己是终于迎来大机缘,就要得真仙传承了。

可惜,他们迎来的,只有师兄温和而不失严厉的打量。拏离先是探出真炁,在他二人周身流转一圈,确定他俩修行上半分不敢懈怠后,方才挂上笑容,将人引进楼内。

屋内比屋外更是奢靡。历经蔺含章几番修饰,他眼中最素净的装潢,在翁、詹二人眼中也如金山倾倒。

那大东珠、那血珊瑚、那紫檀桌、还有那内室隐约可见的拔步床……詹云起就没见拏离师兄合过眼,还以为他躺一根绳子就行呢。

拏离坐在其中,倒是淡定:

“你二人修行都在紧要关头,能抽身前来,师兄甚是感怀。”

他这么一说,倒是说得詹云起有些惭愧。他们师兄妹几个,数她最不定心,忙打岔道:

“师兄说什么呢,难道不知我们为何前来?”

拏离只笑不语。

“今日八月十五,是师兄生辰,去年未过、前年未过……十年都不曾聚过,师兄不会忘了吧?”

听到此处,倒是蔺含章吃了一惊——他还过诞辰的?

修士极少有生辰说法,就算过,也是从那些宗师自飞升之日算起,由弟子举行大醮庆贺。拏离这一年一度,倒是和凡间无二了。

不等他惊骇完,拏离轻摇头道:“我从不忘事。”

说着,就端出一盆似粥非粥的……糊状物。

翁衡和詹云起见此,面上表情都有些僵硬——他怎么这个也记得啊。

不知道拏离是何处人士,应得哪方习俗。翁衡起先发现他有过生辰的习惯,就是见他喝着这么一碗……像是加了些奶、加了些蛋类荤腥、一些粟米,还有些叫不上名的植物叶片的诡异东西。

也不知是地域不同,食材有所区别。还是时间久远,传到他手中失了偏颇。拏离弄得这一碗食物——勉强称之为食物——真是说不出的……难以下咽。

翁衡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认命接过了碗。师兄给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没人会多问。

不是他们之间生分,而是翁衡还记得那年,拏离初到藏剑峰的几件事。彼时他也还年少,对上这么个孩子是头一回。

翁衡原本是俗家子弟,家中虽不大富大贵,教出的孩子也都是知书达理、能说会道,哪像拏离跟个小泥偶般木讷。他被安置在洞府,师尊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君,几个师弟也才是半大少年,根本无人教养。

等过了好几日,翁衡想起拏离似乎没吃过辟谷丹,匆匆赶到他府中时——这小孩正在刨地上的泥巴往嘴里塞。

翁衡和大师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兄,那不能吃。”

当年狂啃泥巴的小孩,现在已经出落得如真仙一般。那些苦楚陈年旧事,自然也不必再问了。

翁衡见他举止雍容,飘然若神。气息更是隐于虚空,难以察觉。比之那日进阶金丹时的压迫,明显又上了一个台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拏离分好那糊,自己先尝了一口。挑了挑眉,又把碗轻放下。

蔺含章不知何时也坐到桌边——方才以为他们剑修间有要事相谈,不好参和。现下原来是他师兄生辰,他怎么可能不来。

左右他没味觉,端起碗便喝。虽然闻着不大美妙,入口也有些拉嗓子……不过也不是不能找角度夸赞一番。

还没等他找到,翁衡和詹云起也喝了。

顿时,他们脸上表情,就如修为连晋了几阶似的

——还没到分神修为,就开始魂灵出窍了。

第88章 恨君不似江楼月

蔺含章深知殷勤不能乱献——他已经吃了不少此类暗亏。于是三缄其口,只当尝了些普通米粥,端庄地坐着。

这东西又腥又甜又苦又酸还卡脖子,詹云起两口已到极限,连忙放下碗找着话题:

“施星师兄正在闭关,他此次大概要结丹了;吕幼麒有要务在身,正在惊啼山巡猎,否则肯定也要来的。”

翁衡也道:

“施星那边没有什么可担心,倒是幼麒,此去已有三月,还没寻到猎物。惊啼山是永夜之地,那日他传讯来,说是眼力不足,难以应对……师兄可有破解之法?”

拏离稍加思索,还真有提议:

“你们去丹院寻一个叫仇琨的,虽只有筑基初阶,眼力却极好。吕幼麒若愿意分一半善功给人家,我想他不会不答应。”

仇琨,不就是那日险些识破他慑心镜的修士……的确是眼力极好。蔺含章眼眸微转,拏离竟也注意到了,还真能藏事……可他又不像自个是爱算计的,如此怕也心累得很。

言及此处,拏离又想起另一桩子事——也就是那日他承诺褚梁,宗中会替秦阳平收敛遗骨。可如今云蒙还在天上飘着,宗中纷纷视而不见,全境封锁也遥遥无期……他简要讲了经过,又仔细吩咐道:

“你们替我去见褚梁,转告他是我食言而肥,向他赔礼道歉。此事并非人力可拟,若让他因此生了怀疑,反而不好。”

翁衡听得直皱眉:“哪有师兄给师弟道歉的,这本就不是你……唉,我会去的。那褚梁也绝不会怪你,他对你可是万分崇敬;就连师兄在鹤归崖的十年,他也每月都到你府前问安。”

拏离叹了口气道:“那便更不能不提了。”

三人又谈了些内务事,拏离向来是大忙人,一边在外寻着玄明洞天,一边宗中事务也处处不能缺席,如此一论便论到天色将晚。

翁、詹二人婉拒了留宿,只说还要向施星和吕幼麒报消息,省得他们记挂。修士寿命虽长,可往往不是踽踽独行、就是聚少离多,这几个自小同伴的师兄妹也如此。临走前翁衡又翻出一张棋谱,犹豫道:

“这是无翳那边托人送来的,师兄是收下还是……”

拏离展开看了看,神色未变,只说:

“我都明白,宋师弟也是门中弟子,我见到他,自然会照拂。”

“我看他却未必这么想;现在是他们有求于师兄,师兄也不必闷头答应。”

“我是那么痴愚的人吗?”拏离拍了拍他肩膀,“……你莫多想,今日是我生辰,梅师兄送来的就只是贺礼。”

翁衡深深看他,叹道:“……保重。”

“保重。”

二人出了院门,转瞬间已被传送至山脚。两只白鹤温顺地栖在路边,供他们做脚力……口中还各衔一只百宝袋,不用看也知其中满载珍品。

师兄妹在那小楼里坐了一天,对其主人蔺含章的观感,除了最开始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其余时间就是当做精美摆件一般,刻意忽视。

可此人的存在感,也实在强得令人发指……二人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师兄算不算是……老房子着火啊。”

听她讲完,翁衡翻着百宝袋,翻出一件东西就感叹一声,如此叹了七八声才道:

“拏离师兄又不老。你别看他老神在在,实则很多时候都是装的……尤其感情方面,跟个孩子差不多呢。”

“翁师兄,你这样说他,小心他知道。”

詹云起也拿起另一个袋子,边翻边说:

“师兄好像是比常人淡漠,可他本来也不算常人;况且我见他二人相处,倒是那阵法师委屈些,这样应当也不算吃亏。”

“云起,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手短。”

“……那又怎么。修行孤苦,能得一人相伴,对师兄而言不是坏事。”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