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乡（2 / 2）
他把那个被他叫做“老七”的怪人引向了左边最外面那个蒲团，然后就对着女子道：“玉雯，老七也到了，人齐了。”
章玉雯看着那个高瘦弓背的中年男人坐下，又见他把手里的灯笼安在身侧后，才转头看向那个漂亮年轻人说：“离落，你也坐吧。”
漂亮年轻人闻言微微睁开了那双似乎总是眯着的狭长眼睛，缓缓道：“我就不坐了，好给诸位兄长倒倒酒。”
章玉雯迎上被称作离落的男人投来的视线，沉默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柔声道：“也好，那么诸位，这些年辛苦大家了，玉雯就饮了这杯，敬下大家。以后，按照契约，就由诸位自便了。”
坐下的七个人闻言纷纷抬起了头。那是七张即便在明亮的光线下，依然模糊的脸，他们一齐咧开了嘴，无声得笑了起来。然后，这七个身形各异的人就一起依言举起来手上的酒杯，跟着章玉雯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看到七个平日里以兄长相称的身形饮毕杯中酒，站着的漂亮年轻人嘴角笑意更盛，他突然开口道：“妖魔鬼怪，妖为什么要排在前面，就是因为，后面的这些够蠢。哎呀，玉雯，你为了你家留下的那个小的，真是完全不讲半点情分哪。”
那几个坐着的身影一下子听出味来，相互扭头对视一眼后，一起转头望向了缓缓站起来的年轻女人。
不待那七个回过神来的身形起身，章玉雯就和对面的漂亮年轻人一起面对面起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封闭的空间突然开始剧烈得抖动起来，最早坐在屋子里的六个身形仿佛被一股巨力压在身上，一下子被压得趴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但是却无法动弹。很快，就连颤抖都不剩，趴在那安静了下来，宛若六座石雕。
最后来的那个高瘦男人用手撑住地位，拼命对抗着身上的巨力，对章玉雯用发哑的嗓音喊道：“你......骗我们？！”
没等章玉雯回答，那个和这位强大女术士临时靠默契设局的年轻男人就笑着说：“老七，契约不可违背。但这不妨碍她阴你们。哎，算了，以你们的脑子，懒得和你们说得太明白。”
高瘦男人费力得扭过头来，本来模糊的面部开始变得狰狞，他的身体如同橡皮泥一样揉动，左手拼命想去够放在一侧的那盏灯笼，但是最终被固定在人形上。趴到地上，在变成“石雕”之前，他狞声对着年轻男人说：“老八，你......因果......等着你。”
漂亮的年轻男人咧嘴嗤笑了一声，然后就闲庭漫步到高瘦男人脚下，在眼眶变成两个空洞的魔物面前拎起了那只白色灯笼。他笑眯眯得安静看着它最终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扭过头，直到渐渐僵在原地。
站起来的章玉雯单手平举，手势没变，她平静得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男人，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离落把玩着手里的灯笼平静道：“宝磬和她那个可怜的丈夫被他们吃掉的时候。”
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妖怪轻轻一抖手，那盏灯笼就消失不见了，他对着充满戒备的女人说道：“别紧张，玉雯，契约依然生效，你既然没跨过桥去，我也吃不了你。呵呵，话说，你刚刚竟然想一次性收拾我们八个？不是我说，要不是我临时起意，帮你一起对付这七个傻玩意儿，就凭你一个人，这会应该已经进了他们肚子了。你是懂我的嘛，我比较挑些。这边的东西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要论美味，还得是彼岸的同类哪！”
章玉雯放下施法的右手，从另一只手上解下一串手链，那上面缀着八块刻着不同象形文字的石头。她用力一拉，从上面拉下一块刻有一团圆圈的石头，就随手把那块石头丢在一边。然后，她直接了当对着这只最后一个缔约的大妖怪说：“要不，重新定个契约？”
离落的视线随着那颗抛向空中的石头一起移动，最后落在地上。好一会后，他微微张开了眼睛，抬头看向章玉雯，颇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章玉雯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契妖随从说：“契主魂飞魄散，即便强大如你，也得受到反噬。这样，它们七个的魂归你，魄归我。只要你再答应封印期这十八年里放过小七。我就将之前的契约作废，代价我出。”
离落咧嘴一笑，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透着欢快，毫不拖泥带水得回道：“有趣，有趣哪，好的，成交。”
喔喔喔！
在守夜间歇倚在椅子里没忍住眯了会的李宝瑛猛然惊醒。原来是村头还散养着鸡的人家那里，传来的鸡鸣声。她扭头一看，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直起身来跑到门外，然后直奔东屋，像是有种鬼使神差的力量在推着她。
用力推开东屋的门，东边的太阳像是应着她的动作钻出了云层，第一道阳光刺破昏暗投到了她背上，并不炽热。
像是这么多年下意识得忽略了东屋里的东西，她诧异得发现自己第一次看清了东屋里的情况。这是一间小小的供房，简单到里面只有一张往里面走五六步就能摸到的供桌，上面只有一座神像和一个紫铜色的香炉。昨天视线里的八张旧蒲台在她脑海里没有留下任何一丝记忆，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愣愣得看着那座显然是木头材质的神像，和平日里在村里其他人家看到的供奉对象都不一样。那更像一座栩栩如生的女子雕像，是一个眉眼有些冷清的漂亮的女人。这座木雕看上去颇有些年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宝瑛觉得这雕像清冷面容下的嘴角里，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然后，一串手链自己跃入了她的视野，那是一串缀着七颗黑色石头的手链，她曾经在章婆婆的右手上看到过。
同一时刻，这间三层小楼房的后院里，一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从村上一个庄稼汉手里接过了一把钥匙，他穿着蓝色粗布做的工服，眉眼含笑。
庄稼汉眼神迷离，表情好像和他认识很久很熟悉得，他说：“芒生啊，那小七就麻烦你嘞，回头你送到前屋。我过去和老村长他们准备出棺的事。”
年轻男人眯着他的狭长眼睛，点头道：“好的，小七就交给我吧。”
憨厚的庄稼汉拍了下这个好像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却认为很熟的年轻人的肩膀，丝毫没有意识到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然后，他就急匆匆转身走小路去堂前，准备去前屋帮忙。
年轻男人一手把玩着一颗黑色石头，一手用两根手指转着那把钥匙，目送他离开后，叹了一口气道：“多好一处‘鬼乡’，可惜啊，以后就没得吃喽。树挪死妖挪活，换地儿勒。”
说完，他又把眼睛投向面前的那扇院门，视线透过了院墙，直接落在刚刚醒过来、眼神开始有些呆滞的漂亮小姑娘身上。
“锁七魄，定三魂，好手段！这样就暂时站在桥这边了。哎，不愧是我的前主人。罢了罢了，反正肚子饱了，耐心点呗。”
刚说完这话，他就感觉肚子里一阵翻腾，让他不由自主弯下腰来。感受着那些仿佛要从从肚子里爬上喉咙的东西，他用力一拍嘴巴，做出了个吞咽动作。有些费力得直起身来后，他低头看着肚子，用嗔怪的语气温柔得说：“诸位兄长，别闹，等我找个窝消化一下，这会是痛苦了些，先忍忍。”
然后他往前两步，一把推开了那扇院门。
第一个故事《后院来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