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迟来的道别（2 / 2）
随着它们开始烦躁得嘶吼，形体扭曲了起来。黑影们一起托着自己变得又细又长的脖子，把脑袋送到了玻璃门和墙上，好像要挤进来一般，但是没能成功。受到了门墙的阻隔，没法进得来的黑影们烦躁得把脑袋摁在玻璃上磨蹭着，随着它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它们的脑袋就像变成了一团沾满了墨汁破抹布，随着双手的晃动在玻璃上留下了七道可怕的“墨痕”。
名叫洛殁的年轻男人皱着没有看着它们，语气平静得说：“你们在这边逗留的时间太长，我也救不了你们了。章婆婆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让我跟你们说声对不起，并替她谢谢你们。”
这句话让那七个脖子以下一动不动，脖子以上却伴随着“我们饿坏了”的嘶吼疯狂在玻璃上蠕动着的黑影门停顿了一下。很快，那些嘶吼声又一个接一个响了起来，比之前更盛，这次，玻璃门墙竟然传来了些微的颤动。
洛殁弯下腰，对着这七个黑影鞠了个躬，抬起身来后，他眼神一变，脸上的不忍全部褪了下去。年轻的男人用左手把右手抓到脑袋前，掌心向外，然后对着右手手背哈了口气，一团绿色的火焰就从他右手掌心跳了出来。
随后，他将带着绿色火焰的右手摁在了章小七的手链上。那七个恐怖的黑影瞬间停在了原地。“啪嗒啪嗒”，就像是绷紧的橡皮筋失了力一样，七个黑影被拉长的脖子一起带着它们贴在玻璃上的脑袋弹了回去，然后，这七个黑影开始原地发抖，一边抖动，一边从身上掉落下大股大股的黑色液体。没有一股黑色液体掉在地上，那些黑影就萎缩一分。直到最后，它们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变成了瘫软在地上的一层黑皮。
“叮铃铃，叮铃铃......”屋檐下的风铃又响了起来，随着清脆的声音在窄窄的巷子力回荡，那些地面上黑糊糊的东西里，升起了一个个细微的光点，每一个光点升到屋檐那么高的位置就好像无力支撑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而每有一个光点消散，那些黑糊糊如同一团黏液的东西就少掉一些。最后，当最后一波光点消散在空中时，地面上已经干干净净，仿佛那些黑影从来都没有来过。
而变得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仿佛脱力一般，伸出手撑在玻璃门上。他用力喘了两口粗气，然后突然往街道里某个阴暗的角落看过去。在那个已经亮起的路灯都照不到的角落，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站立着。当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后，那人眯着狭长的眼睛冲他笑了笑，然后便往后退了一步，就此消失在那片黑暗中。
章小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恍恍惚惚中，那些曾经藏在心湖深处的记忆碎片一个个浮了上来。她就像一个过客，又踏入了那些自己年少时踏过的场景。
她看到了那些藏在石缝里、墙角中、树影里的黑暗中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迫不及待得对着那个小姑娘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我知道你能看到我，和我说说话吧，求求你。”
“你跑什么，你跑什么？”
“真诱人的味道啊，你是章家的人吧，让我吃掉吧。”
“好想吃啊，好想吃啊。”
“拉我一把吧，帮帮我，让我做你的随从。”
“好孤单啊，陪我玩好么？”
“我找不到桥了，我找不到桥了，你能告诉我桥在哪么？”
“长生呢，长生呢，他说好了开年就回来的，骗子！都是骗子！”
......
她记起了那个晚上王奶奶一脸心疼的样子摸着她的头说的话。
“这丫头怎么好不容易开口，就在说胡话，你身边哪有人啊，哎，宝磬她妈是造了什么孽哟，这一个个女娃娃都遭罪。好好的漂亮丫头，脑筋突然就坏了。”
......
她记起了那个原来不是梦的晚上，那个跟一个大虾米一样的黑影，那些一个接一个从那个篱笆门后面走出来的“人”。其中两张脸异常清晰，是她儿时看到的两位时常在家出现的伯伯。
说起来，那天晚上，其实就是奶奶的葬礼吧。
......
她记起了原本老家后院没有围起来之前，屋后面就是奶奶去世前那个晚上看到的样子。自己的父母就是在那个篱笆门里面的小树林里捡枯枝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倒地的。当时她就站在篱笆门的外面，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来。
......
一幕幕如同黑白电影一样的画面涌入脑海，章小七呆呆得看着这些熟悉的画面和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画面都一一消失了，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小七。”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眼前不远处响了起来。
章小七愕然抬头，看着从雾气中渐渐靠近的身影试探得问：“奶奶？”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雾气里露了出来，正是在章小七七岁那年去世的奶奶——村子里的算命神婆章婆婆。章婆婆戴着一副暗紫色塑料镜框的老花镜，穿着最喜欢的那身淡色条纹衬衣，满脸慈祥得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孙女。
看着那张明明已经十八年没看到过却熟悉的脸，章小七迟钝的神经突然被什么拨动了，她莫名其妙就开始泪流满面。
眼睛里流露出了无法遏制的关爱、怜悯和留恋，这位曾经深受老家那些村民们爱戴的老人轻轻摇了摇头，对着已经长大成人，几乎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女孩说：“小七别哭，这一回奶奶真的要和你道别了，不要难过，这都是命。”
章小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是那张略显迟钝的脸上却没法露出其他表情，只是忍不住哭得越来越伤心。
章婆婆伸出手似乎想靠近抚摸下孙女的脸，却似乎被什么隔在了雾气里，她悲悯得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轻声说：“接下来的日子，奶奶保护不了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守桥人’会替奶奶做好最后的事。小七小七，我的心肝头，要平安幸福啊！”
说完这句话，那个从两岁半开始就独自带着她的老人就对着她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她来时的浓雾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旁边的雾气中走了出来，沉默得在地上放了一块刻着奇怪象形文字的石头，就毫不停留得跟上了老人的脚步。又一个黑影出现，再一个，直到七个黑影都在地上放下一块石头并且消失在浓雾里后。仿佛被定在原地的章小七才后知后觉得大声喊了出来：“奶奶！”
在章小七喊出声的刹那，那七块黑影们留下的石头上诡异难辨的象形文字突然开始射出刺目的白光，那七道白光从石头里蹦了出来直射小七的脑门里。一些在过去的岁月里失去的东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一下子受到了巨大刺激的章小七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