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与山鬼听54(2 / 2)

司马睿跑到南方不久,大晋的八个诸侯王爷,先后掀起来两场内乱。大晋窝里斗,各个游牧部落趁火打劫,策马杀入了中原;数十年里,这些游牧建立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神州陆沉,北土成了一锅烂粥。

中原沦陷后,永嘉年间,北方士族纷纷南下。司马睿再建大晋,在琅琊王氏的支持下登基,定都建康,苟且偷生于江东。皇帝软弱无能,只得分权给世家大族,从此这大晋的残破江山,转为两姓;民间有童子歌谣:‘王与马,共天下’。

王导在建康主政,大晋四分之三官员,皆出自王氏门下;其弟王敦,领精兵镇守荆州,把控长江上游门户。

嘿,那胖小子,你叫什么,丁午?丁午,把你羊腿拿来上,让老子吃你口肉。什么?你已经咬了?咬了也没事儿,残羹冷炙也是肉啊——

没人甘心分权,再软弱的皇帝,面对再残破的疆土,他也不甘。

这司马睿,提拔新起之秀,重用刘氏、刁氏这些南渡刚来的世族,试图制衡琅琊王氏。对啊,刘裕,刁氏吗,你熟的很。

这一手帝王心术,让王导兄弟颇为不满。王敦以讨伐刘、刁二氏为名,领兵反了他娘的;其兄王导,却不敢赌上琅琊全族的气运,深知鸡蛋不能搁到一个篮子里,两头下了注:

一方面,暗中支持王敦造反;另一方面,装孙子,扯犊子,撇清关系,向皇帝司马睿请罪。

王敦兵精将广,很快杀入都城建康。逼司马睿立他为丞相,又在国都里烧杀抢掠一番后,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司马睿身遭奇耻大辱,忧愤死去。建康一战,大晋朝廷,从此一蹶不振。

小皇帝登基了。

新帝号令天下勤王,弄死丁午,羊肉大大的有。兵合十万,王导果断站在新帝身边,带头搞翻了王敦。王敦虽死,王导左右逢源,琅琊王氏却得到保全。

皇帝命短,新皇帝再换旧皇帝,太后庾氏称制。这边权臣刚咽气,那边外戚团伙他娘的粉墨登场了。

庾氏来自颖川,外戚的老大名叫庾亮。这庾亮手段狠辣,迅速夺取了朝权;琅琊王氏识趣,隐退于野。

天下大乱,流民修建坞堡,各自盘踞一方。蒯恩,你说你哪儿来的?负郭坞?你老家这个坞堡,老子从来没听说过。北朝不清楚,南朝的坞堡有六百多座,你家这点破事算个屁,有意思的古事多了……

当时有个流民,名叫苏峻。这苏峻纠集凶徒,率部就在咱们眼前这广陵郡里横行。蟊贼草寇,按说一军一幢也就灭掉他了,这庾亮脑子不好使,竟把苏峻招安入朝,妄图引为心腹。

庾亮想不到,苏峻是喂不熟的狼。苏峻很快再次反叛,带兵杀进建康都城,杀太后,囚皇帝,庾亮外逃。

后来庾亮借来外兵,回京反杀苏峻;庾氏威望大大下降,渐渐不能服众。琅琊王氏,门生故吏满南朝,暗流涌动,威逼庾亮下课,朝权再次回到王导手中。

琅琊王氏微占上风,颖川庾氏仍然强大。

此后,王、庾二氏,子侄辈明枪暗箭、对抗不断。皇帝借两家争权夺势,暗中剪除王、庾在朝廷里布下的羽翼。

三代之后,两家门庭冷落,写书法的写书法,搞创作的搞创作,再没有一个顶门立户的嫡出子孙。

这时冒出来一个强人。

此人官拜荆州刺史,出兵讨伐益州叛军,三战三胜,因军功发迹。此人姓桓,名温,祖居谯县;桓氏门楣光耀,人称‘谯国桓氏’。

桓温手握重兵,有改朝换代之心。此人曾言:‘若不能流芳百世,也愿遗臭万年’。桓温三次北伐,一胜而二败,虽曾收复洛阳,终而丢失淮北大片国土。

此人空有晋宣帝之志,却无魏武帝之能,只是杀伐果断。桓温废立皇帝,屠戮司马氏诸王,更是险些杀绝了庾氏外戚。

新皇帝……唉,记不清说了几个新皇帝了,王镇恶,别问老夫年号帝号了,你他娘又不读书,问那么细干球!新皇帝无奈,日夜在桓温的淫威底下担惊受怕,因此百般寻访,启用了一位高人。

这高人,老家在陈郡,姓谢名安。

新皇帝很快又凉了,继位的小皇帝屁股还没坐稳龙椅,桓温提兵入京,迫不及待就要篡位。

谢安一把羽扇,一叶轻舟,孤身渡水,登上江头的桓温战船。没人知道他如何游说斡旋,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的桓温调转船头离京,暂时放弃篡位。

那大傻个子,到彦之,你说啥,莫名其妙?我他娘也觉得莫名其妙,历史真是不讲道理的。

老夫猜想,这谢玄的话术,无非是说朝中士族反对声音过大,桓温又有旧病;多半是劝他做个周文王。

这桓温自从离开建康,很快久一病不起,家里儿子又没长大成人,桓氏一时闹不起气候了。

皇帝来不及喘匀气儿,前秦一统北方各国,挟百战百胜之威,饮马长江,投鞭断流。

刘裕!给老夫续酒!

谢安派侄儿谢玄,自丹徒郡京口城,训练新军,整甲备战。国破家亡之际,诸公皆南逃求生,谢氏独面北死战!

淝水一战,谢玄率北府兵迎击秦军,大破胡虏!苻坚单骑逃回淮北,谢玄千里追杀不舍,一度收复黄河以南!

狗日的,相王司马道子当权,眼看陈郡谢氏功高盖主,威震天下,连发一十八道敕书,逼迫谢玄原地缴符,匹马回京。

临淮郡里,谢玄一怒卸玄甲。谢氏叔侄,心灰意冷,交出军、政大权后,黯然退出朝廷中枢。两叔侄的后人,舞文弄墨、论道谈玄、大兴土木、嗑药嫖院。谢氏两代荣光,兴于安,绝于玄!

琅琊王氏、颖川庾氏、谯国桓氏、臣郡谢氏——

数十年大晋朝政,在四氏手中兜兜转转,重新交还给司马氏手中。老夫所说的司马道子,和当时皇帝本为兄弟,一帝一王,两司马共享江山。当时内外祸乱都已平定,大晋本来有望中兴——

谁成想,一统的机会又从他司马家的同姓内斗里溜走。老皇帝糊里糊涂死去,继位的痴儿,可怜这小皇帝自幼愚笨,整话说不出一句,连寒暑也分不清凉热:

朝政归于皇叔司马道子一人。司马道子作威作福,任用奸邪小人,大晋再一次乱自上作。数年前王恭反叛,司马道子的亲生儿子——司马元显,竟然趁乱以下克上,夺了他老子的大权。

从此朝纲更加紊乱,说不尽的朝令夕改,骂不完的苛政如虎:这司马元显,凶顽不让其父。

都是儿子,差别不是一星半点。那桓温留下的小儿子桓玄,今已长大成人。五六年间,桓玄韬光养晦,见司马家内乱再起,趁势起兵;连年大战,如今打的晋朝只剩下八郡之地……

刘裕,尔等后生小子们听着:

如今苍生涂炭,天下倾覆;覆巢之中,久居人下,护不住老婆孩子热炕头。北府兵已然再聚京口,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壮士皆有一死,列为可将性命入局,搅它个天翻地覆,杀出个风起云涌!

天地茫茫,谪配人间,真如白驹过隙!

几人份宝鼎羹分,赢得了千秋骂笑;数十年机关算尽,罩不住万代儿孙。

广厦虽安,眠仅八尺;

良田纵美,日饱三餐。

或云避世,不免同尘;

文韬武略,谁甘心说与山鬼?

老夫醉了,今夜是大醉了!醉了!这醉眼惺忪里,看见你们,恍惚看见年少的我自己。但请列位惜时,切莫辜负青春!这人间无情啊,无情的从来不是胜负,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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