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与山鬼听54(1 / 2)

耳畔一听异响传来,刘裕俯身抽出靴中藏着的一对匕首。

响动声刚起,那黑影已到刘裕眼前。来人所使的兵器有三尺长,一击一刺间,刘裕慌忙使匕首格挡。

“师父!”

看的真切,哪里是什么刀剑,谢玄用的原来是一截纤细木柴。剑法不外乎击剑、刺剑、格剑、洗剑四式,四式结合,有万千变化;师父化棍为剑,招招直奔刘裕的两耳两肋、双眼咽喉。

“小子,游历一年了,倒要看看你本事有无长进。”

刘裕的一对匕首,是在负郭坞的铁铺打就。匕首原是当飞刀使,锻打时,却让铁匠多用了铁料,层层淬火,刀背能有半个寸的厚。这对匕首,不仅短小精悍、锋利异常,更是坚硬无比,势能斩骨。

堂上众人醉醺醺跑出来,各自刀枪剑戟不离两手;蒯恩一见不对,扭头去取刘裕的马尘、驹影双刀。

“不要动。”

刘裕看看卧房方向,轻声对众人比了个收声的手势,

“没大事儿,大家伙儿喝酒去吧,我陪老爷子耍弄耍弄。”

一师一徒,院中相对而立。

“师父,得罪了!”

刘裕一手持刃在前,一手防护在后。后手不离心口,前手向老头儿突刺而来。匕首上撩下划,不朝人去,只要砍断老头儿手中木柴。

老者步伐一动不动,身型只是微微一仰,躲过刘裕前手的短刃。

人群里,丁午拄锤而叹:

“这老爷子,脚下沉着,心理够硬啊。”

虞丘进老眼酩酊:

“并非全凭胆气,这位老先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刘寄奴一出刀,他便将这刀棍之间的距离算计了个清清楚楚。”

刘裕索性不防心口,两把匕首齐出。前手提刀直向老者中路突进,后手一划,突袭老者握棍的手背。

谢玄改了剑式,变剑再成短棍,双手捉棍两头。一头拨开刘裕前手,一头佯挡他后手的突袭,两手齐上,短棍立时擒压住了刘裕手腕。这木柴只要向下一震,片刻就能废了刘裕手筋。

刘裕慌忙俯低身子,架肘迎住老头儿短棍。团身一滚,匕首再向老头儿的心口刺去,老者架臂用棍子挡住,转身再照刘裕头顶劈棍。

虚虚实实,这一棍半空中收了力,双手握棍,震臂却向刘裕小腹一推。刘寄奴弹身跃开,抡臂拧刀,一个横切抹喉;老者身型微微侧闪,单手将棍子一扫,直奔刘裕面颊而来。

闪展腾挪,蹦高跌矮;身子还没落地,眼见这棍来的凶险。师父有言,凡学刀剑之人,一练胆,二练眼;三练招式,四练闪。闪避之法,决不可只顾逃跑,往往是这回马一枪,冷不丁就能要了对手的性命。

跳在半空里,一手持刃作格挡之势,另一只手却反握了匕首,凌空向老头儿狠狠劏去。

劏者,本指屠夫宰杀牲畜,放了颈子鲜血后,由胸到腹的开膛一刀。

劏刀法,凌厉肃杀,是赌上全局胜负的乾坤一掷。

师徒切磋,这一老一少,自然都没下了狠手。刘裕空中收起手力,老者一乐,扔出棍子,木柴避开迎面骨,砸向刘裕未及落地的脚背。飞棍砸脚,刘裕失了平衡,老者箭步赶上,掰住他腕子,轻轻压低徒儿手肘,看来是擒拿,实则是扶他稳稳落了地。

老者一脚轴在刘裕屁股上:

“一年过去了,马马虎虎。”

电光火石里,这刀来棍往还没几秒钟的时间;刘裕一跃一劈,青与蓝的胜败,其实已经明眼了。

“这就打完了?”

蒯恩才抱了双刀赶来。

“高手过招,只在几个回合,你以为是泼妇骂街呢?”王振恶道:

“你小子瞎眉烘眼的,没见这老先生用的是什么兵器吧?柴禾条子!”

臧熹叹道:

“今夜是长了见识,当世之内,真有奇人,草木竹石,竟可用之为剑!这想必是极深的内功……”

丁午掏出一把核桃,当众放于阶前。金瓜铁锤随意一砸,核皮碎了一地,核桃仁却个个囫囵完好。丁午道:

“老子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狗屁内功。这是对劲力控制的好,是老先生上岁数了,善操身心,收放自如。”

“不然。”孙处道:

“我细看老者的招式,化棍为剑,剑剑避开大哥的匕首锋芒,不出浪招,直奔要害。这是一等的修为,是他数十年对刀法剑招的体悟!”

老者携刘裕回了堂上,悄悄拂去额头一滴汗。刘裕为师父满斟杯酒,老者道:

“什么他娘的草木竹石,内力、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夫行就是行,那是几十年苦练、千百颗敌虏人头换来的!武是杀人技,同辈的老东西都快凋零干净了,你们这帮后生还没在沙场里长起来,刀剑仍未精熟。别说拾根柴禾,就是撇一枝柳条来,老夫照样能抽的大伙儿嗷嗷叫。刘裕——是也不是?”

“是是是,您多牛啊,是是是。”

“晋室偏安,淝水之战后,朝廷数十年再没打过几个漂亮仗。民间的刀枪棍棒,耍几个套路能练出什么?后生人啊,难怪猛不过前人。那孩子,你说‘草木竹石皆可为剑’,这话也没毛病。这怂晋只知内斗、愚民,等它再龟缩个把年,老夫我活过了一百岁,那时候啥兵器都省了:赤手空拳上街,老夫还敢和一群大小伙子干仗——仍旧没有敌手。到时候再换一帮后生看热闹,打完了,别人问老夫为啥不使真家伙?别问,问就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了。批啊,批都是这么装起来的。”

刘毅敬酒道:

“老先生高论,但请勿议时事。刘盘龙只愿将来天下太平,人人手中无剑,心中也能无剑。”

“太平,太平,多少年了?”

老者拈须狂笑:

“刘寄奴,取大酒觥来。世道萧条,我这冷落茶馆,一年里少有客来。今夜满堂少年在,我与诸君讲讲本朝的五十年鸿业——今夜与诸君痛饮!”

“那大概是大晋永嘉年间。”

“老夫糊里糊涂过了一辈子,变迁看的太多,记不清那些换来换去的皇帝和年号啦。大概是永嘉年间,日子开始难过起来。

大晋立国不久,那些世族子弟掌权,穷奢极欲,政风黑暗,贪赃枉法。不是大晋的千里之堤上钻了几个蚁穴,是无数个腐朽不堪的蚁穴,堆成了大晋的千里之堤。

麻烦最怕堆,堆多了,雷就会爆。那时的天下,外有游牧威胁,内则民怨沸腾,叛乱四起。永嘉元年,琅琊王,司马睿,眼见内忧外患,无力改写时局,在其好友王导的倡议下,出镇江东,带兵远离中原。

王谧在席上吗?不在?哦,早早离席回屋读书去了,好。这公子哥家门讲究多,提人家祖宗的事儿不礼貌,不在就好。这位琅琊王氏的王导,正是王谧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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