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 卷十六 格孟扶楼列传83(2 / 2)

后太祖受颍川太守,辟其僚属,济闻之,遂怀书往赴,自荐于郡府。时萧崇总问策考才事,遂试济文书之干,经史之才,并问典章制度,职官礼仪,皆对答如流,崇大说,欲以上中荐诸太祖,孟济沮之曰:“乞以中上荐。”崇疑而问曰:“何以自削荐等?”对曰:“中上已足亲受问对。若太守能识我材,虽非上等,亦将擢级,此得逢知遇之主,济所求也;若太守不能识我材,观我中上,竟不从用,则未逢识材之君,济愿还耕于田垄之间。”崇从之,以中上荐诸太祖。太祖以治民理政之要道,问策于济,济从容对答,太祖奇之,遂命擢等为上中,又顾而语崇曰:“卿执选未免太严,此等俊彦,至少品叙上下,中上未免微低。”崇遂以情相告,太祖喜,持济手曰:“今日非我试卿,实卿试我也,我险不能过。”遂以为颍川文学。

济为文学,教导四民,易俗移风,时河南诸郡方罹兵燹,所在草扰,鲜以播教为虑,惟济辅太祖在颍川,兴办校序,广罗才俊,远近士子,多来奔赴,郡中以此,沐于文风。太祖斩侯多其桑,制代廷,遂以济为陈郡太守。时河南新遭干戈,郡县空虚,济到郡,亲执锄犁,劝率吏民,清理田垄,修造渠堰,养蚕畜牧,垦荒耕植,又制抑豪猾,济救羸困,数年之间,一郡充足,境内老少,无不歌颂。时太祖所在征伐,粮粟布帛之需甚蕃,济每节用约费,以助军戎,王师挞伐山东,济颇有输运之功。

太祖封王,增济秩中二千石,加阶二等。皇朝开建,太祖欲以良师导太宗,遂征济太子太师,命悉心以辅元良。济在东宫,每以经典受太宗,劝以正道,教以文章,太宗亦勤勉好学,甚尊师敬道,始终执弟子礼以奉济。

初,明武私太宗弟许国公罗台那钵,数欲以为储贰,太祖亦以那钵性类于己,深寄厚望,遂尝从容问于济曰:“许郎英武雄健,胸怀大略,皇后与朕皆爱之,欲以为贰离,卿以为若何?”济对曰:“臣以太子不宜易动。”太祖抚其肩曰:“卿此言,岂非以与丘余为师生数载,故有所私虑邪?卿毋忧,许郎为太子,卿犹太子太师,并加领太子詹事,东宫巨细,咸以相托。”济叩首曰:“臣所言为公,决无私虑。今太子有五宜立,许公有五不宜立,故臣以为国本不应更易。”太祖曰:“卿试言之。”济对曰:“礼贵嫡长,今惠德先太子早薨,次第当及今太子,此往代成礼,百世所从,所以安人心而服天下;若以陛下私意,废长立幼,将坏祖宗故事,贻天下以疑惑,开后世之乱萌,此今太子所宜立而许公不宜立者一也。自梁昇安以来,接代晟照而后,率土嚣然,区夏纠纷,干戈无旬不举,战马无月不鸣,此诚摇荡之秋,兹实喧哗之岁,属是竞逐,国赖长君;逢此争战,家忧少主,此今太子所宜立而许公不宜立者二也。自古以来,可马上得天下,而不可马上治天下,今陛下挞伐万里,席卷八荒,宣威华夷,声彻胡夏,武功可谓隆矣,然文治之迹,恕臣斗胆以言,谅稍逊于前圣,故后嗣之君,不能惟思戎旅,更宜垂心扇化,臣观今太子,勤勉好学,守礼重道,会隆文之令主,将克治之贤君;而臣窃闻许公惟好弓马,漠然文章,称礼乐为无用之术,蔑经典为空洞之篇,以此为论,岂是文主?此今太子所宜立而许公不宜立者三也。夫至尊君临天下,臣妾宇宙,非沉定不能总万端,无稳重难以断大政,而今太子性谨肃,许国公性轻佻,其谁宜嗣位,焉不明灼?此今太子所宜立而许公不宜立者四也。夫万岁抚御乾坤,治理四海,必奉正道以成纯化,会凭实绩以乐万民,而今太子秉勤诚,许国公好权变,其何堪承统,一目了然。此今太子所宜立而许公不宜立者五也。今太子有此五宜立,许国公有彼五不宜立,奈何岂弃此而立彼邪?”太祖是之,国本竟泰然焉。

永宣九年,诏拜司农卿,领太子太师如故。十二年,擢为右相。明和五年,拜左相。时太宗留意文章之业,寄志礼乐之隆,常榷论制度,更议典章,编纂集录,条理舆服,济既博学,每以宰相总之,前后甚合太宗意。十八年,薨,时年六十五。

初,孟济既为太宗旧师,又尝坚谏太祖以固国本,太宗深感而敬之,常以至礼相尊,凡逢岁节,无不亲幸其宅,赏与特隆。皇朝属太统、明和中,明武、太宗皆乾纲明断,威权自柄,以是济承旧规而谨职位,前后二十余年,既无丰功,又无愆过,时人或责其庸守。

济子孟承,官至御史丞。承子孟全,官至晋阳令。全子孟涉,官至少府江河司丞。

扶楼涂喆,雁门契胡。涂喆先为雁门胡率,游牧塞下,属北夏主乌罗奉跨河称雄,涂喆祖扶楼咸率众往赴,遂事北夏,官至征南将军。涂喆父扶楼前亨事北夏,数建功劳,官至太尉。属太祖伐北夏,困晋阳,乌罗剌弟子乌罗组斩剌,迎太祖以降,前亨遂入西代,降阶为金紫光禄中大夫,永宣八年,官至司徒。涂喆少善谋略,喜读闻纷纭之事,长于言语,解夏与诸胡言,往来译述,畅通无阻。多剌耳为右辅,辟为府属,理事勤勉,累迁至于前将军参军。

明和初,明武皇后讨龙、耿,围耿峤于渔阳,峤据城固守,明武忧之,扶楼涂喆遂请入城说降耿峤,明武从之,遂使涂喆入城。涂喆见峤,说之曰:“今天下尽数臣温,江淮而北,犹号梁吏者,惟有渔阳,其情势若何,料公能自见。公累代英杰,世闻明武,何以逆路于天行,独犯此大势?叶氏间代,德祚早已享尽;遗梁南遁,残喘未胜蓝吴。公家为其守孤城于燕碣,已数十年,察其忠分亦践极矣,今日何苦复抗时运,至于婴难宗族,残伤黎庶邪?”峤默然无所对,曰:“奈何事悖父母邪?”涂喆对曰:“公家百年之前,服事圣文,洎乎天命易代,子孙更忠间梁,其顺天时而已,非悖先人也。”峤遂愀叹曰:“尝道路闻诺尊降贵朝本末,仆虽非令主同族,而冀渔阳能拟之,且渔阳祖宗旧土,期能仍为贵朝藩篱。”涂喆遂还报,明武大喜,即定受降礼仪,用取渔阳。

明武班师,留涂喆为渔阳将军。时齐主龙准数以众盗犯渔阳,涂喆与太守耿峤并力,数摧而击走之。明和九年,征为兵佐。十四年,擢为右辅。太宗亲征龙准,以涂喆在渔阳积年,解其间态势,遂使从征。洎乎太宗击敌,龙准示弱以诱王师,太宗大喜,欲率轻骑深追,涂喆谏曰:“齐虽凶寇,然所盗不足十郡,皇朝以半壁讨伐,我强彼弱,但方轨推锋,建旗东迈,连营以进,列阵而前,卒必摧诸辽海。故为今之计,诚当持重,不宜弃重甲之士,率轻骑穷追,脱有不利,必使王师锐折,而贼众振奋,恐非陛下所愿睹。”太宗驳之曰:“卿未免太慎。”遂逐准,竟见伏破,折戟溃军。太宗奔还,怅然与涂喆曰:“恨不从卿矣。”二十二年,以病笃,乞骸骨,是岁薨,时年五十三。

涂喆子扶楼欢,官至征梁大将军长史。欢子扶楼尘矣,官至晋阳都尉、增秩为中千石。尘矣子扶楼述得,官至财佐。

评曰:格文宣侯属高帝龙兴草创之秋,逢太祖征寇讨贼之日,竭其知能,献其韬略,审时料形,算无遗策,虽文太祖之平晴,梁武帝之高辽,盖无以过之。孟济叩谏国本,扶楼说降耿峤,并因言立事,皆以语闻名,又经文章而修礼乐,率将校而抗东夷,知非惟唇齿以建业,犹能践实以成功,美矣!至于守旧承规,速庸相之讥,成败后人自评;劝止追寇,竟不见依从,折戟时已叹恨。而格寻戒子孙勿入仕,格周对牛羊奏琴声,其豁达超凡之志,不得不谓世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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