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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瞧了一眼阿婉,不由一笑。

再一次感叹:可惜阿婉不是男子,这样敏捷之思,大多男儿都不及。

扬州上下官吏拖着疲惫的身躯,拎着自己辛辛苦苦煎的盐回了家——是的,太子爷让他们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带回了家,扬州巡抚的家丁瞧见自家主子拿回来一桶青灰的劣质粗盐都瞪大了眼,大人是不是疯了,怎么弄回来这种厨房狗都不吃的盐?然后就被扬州巡抚狠狠剜了一眼:“狗奴才,看什么呢!”

家丁连忙低头。

扬州巡抚爱惜地摸了把自己中暑三次才煎出来的粗盐,心里真不知什么滋味。这盐他是舍不得吃了,拿个上好的哥窑罐子装起来吧,这都是他的血汗啊!叫下头的人给他将粗盐密封好,摆在他书桌边的地上,他便对着这大盐罐子咬着笔杆冥思苦想了起来。

太子爷布置的这个策论题目,他因为经了这一日的折磨反倒思如泉涌了起来。

首先,这杂役必须得免!其次,这灶房盖那么矮干什么,也就盐课司大使那矮冬瓜能直着腰站进去,就不能盖高点么,而且还不通风,这灶房得改!还有那什么,灶户的粮食报酬该日结!扬州巡抚这才知道他辛辛苦苦干了一整日,竟然半石米都没挣到,甚至要等下个月才能结上个月的钱,这简直岂有此理。

扬州巡抚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反正写出来又不都是他的事,他不怕。

太子爷这料理完这群官吏,心情总算好了,回了园子,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将康熙的信拿出来揣摩了一下。皇阿玛也不知怎么了,忽然给他写了一封肉麻兮兮的信,先是说起弘晳在上书房的遭遇,把弘晳夸得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这事他已经在太子妃的信里知道了,所以再看一遍的时候就没那么生气了。

老十四的确被宠得太过,皇阿玛这回整治他整治得对,否则以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大乱子呢。

幸好旺财是个好的,胤礽在心里直点头,想着回去要让阿婉好好给它煮点骨头补一补才行,在胤礽心里,旺财和咪咪早就不是普通的宠物了,是孩子们的玩伴,也是家人。

然后康熙又写了他小时候的各种糗事,写得胤礽满脸通红——怎么皇阿玛记得这么清楚?他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些事了!还有他三岁在龙椅上睡着尿裤子的事,他看到那几个字不仅脚趾扣地,还想把信上的字都给抠了。

最后说让他料理完扬州的事情,四月就提前回来,说毓庆宫的院子已经扩建完毕,他回来正好能住上,杭州不必去了,他之前料理水师的事情算是无心插柳,几个水师提督出击追剿海寇,顺道发现逃到海上海岛上的白莲教余孽,一气杀了数百人,击沉船只五十多艘,大胜而归!

胤礽闹不明白皇阿玛这么着急叫他回去做什么,将太子妃的信拿出来比较,也没发现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皇阿玛在信里最后却写道:“端午将近,保成回家来与朕团圆,共度佳节吧。”

这是……特意叫他回去吃粽子?

皇阿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柔情了?胤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弄不明白。

但皇命如此,他也不敢违抗,于是收了这几个官员的“心得体会”和盐商几箱子的“报效”银票,又陪着阿婉在扬州城采买了给康熙、皇太后、后宫各妃嫔、几个孩子们和太子妃的礼物,就坐上了回京的船。

回去以后果然快到端午了,宫里都在包粽子,程婉蕴满怀思念与激动去宁寿宫把孩子们接了回来,两个孩子冲出来将她紧紧抱住的那一刻,她竟然又觉得回了宫里也不错。

额林珠长高了,弘晳也好像变了样,她搂着两个孩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够。

旺财已经养好了腿,也是人立起来,一下蹿到她怀里,差点把她都压倒了,然后伸出舌头疯狂舔她,程婉蕴顾不上阻止,连忙抓起它的腿挨个看一遍,又牵着它溜了一圈,见它走动正常才放下心。

当时在扬州看到信的时候,她恨不得立刻回宫去!一面心疼弘晳一面又心疼旺财,把十四阿哥在心里咒骂了无数遍,这十四阿哥果然和历史上一样,能在四爷登基后干出各种戳他肺管子的事,果然是个狷狂到没情商的人!

当然,除了孩子,最让她激动的是,她的后罩房也大变样了!她住上四进的大房子了!

太子爷和程侧福晋即将回宫, 对毓庆宫也是件大事。

唐侧福晋——原本的唐格格,她在太子爷出门没两天就拟好吉日升了位分,太子爷不在, 太子妃又忙, 她在这段日子一直掌着毓庆宫的大小事。但她没有和以前一样,得了点权就高兴得人尽皆知,而是从早到晚都在正殿的倒座房里议事见人, 从来不把宫里的管事和奴才都招到自己那儿去,等一天的事情料理妥当,签盒子、账本、门牌对子她也不带走, 收拾好了就拿去给利妈妈收起来,若是太子妃有空,就伺候着一块儿用膳,若是不得空,请安告退也就走了。

太子妃曾经和她说不必这样小心,但唐侧福晋坚持如此, 她也就罢了。

唐侧福晋没忘了自己这位分是怎么升的,她在毓庆宫多年历练下来, 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因此加倍恭谨地伺候太子妃, 不仅压服底下的奴才,还把范格格、李格格也管得服服帖帖。

之前这两个格格在太子爷和程侧福晋出门以后,也有闹过点幺蛾子, 趁机收买正殿、淳本殿、后罩房伺候的粗使太监、膳房烧火太监打听消息安插眼线, 但都被刚升了位分打了鸡血管家的唐侧福晋发现了。

她花了半拉月时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纵着膳房和门上几个被收买的粗使太监蹦跶,眼瞧着他们给李格格、范格格都递过消息, 知道他们收了几样首饰要托人拿出宫去卖,才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以抓贼的名义收网。先逮住那几个粗使太监,搜出东西来,再审出口供,就拉到范格格、李格格屋子前头去打板子。

故意不堵着嘴,叫她们听得明明白白。

后来连着两天李格格、范格格去给太子妃请安小脸都是煞白的。

她们都不敢认,说自己不知情,那些东西都是那些太监偷的,唐侧福晋道:“首饰这样贴身的东西都能让人偷出去,两位格格还是要约束好身边的奴才才是,别叫自家养的狗咬了手。”

这话说得指桑骂槐的,明面说奴才们不好,实际上说她们吃里扒外呢,李格格脸皮薄,涨红了脸都说不出来话,范格格宫女出身,早就练就一颗铁浇出来的心,还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好生答应呢:“侧福晋教训的是,婢妾回去就好好管教她们。”

“太子妃娘娘既然把毓庆宫交到我手上,我就得管好,若是你们那儿再生出什么事儿来让我没脸,回头我就不是这样好声好气说话了 ,你俩安安分分的,咱们宫里难道不是比外头舒服?”唐侧福晋撂下话就走了,算是放了她们一马。

借着这件事,唐侧福晋在后院站稳了脚跟,再要管家也顺当了,太子妃听说以后只说:“总算有了个侧福晋的样子了,以后家里交给你管着我也放心了。”

说完就真的不理会毓庆宫里的事情了,只管让她放手去做,约莫每个月一块儿把上月的事情盘一盘,再合计合计下月的重要事情,一些难办的事儿替唐侧福晋分好轻重缓急、把把关,也就是了。

所以太子爷虽说是四月才启程回来的,但太子妃在得知乾清宫有信寄出去的时候就大概猜出来了,唐侧福晋抱着册子进来请示四月的事儿,她听完她的话,便道:“预备端午节的事都先放放,往年都有成例,按着往年办就是了,但你要催着后罩房和书院那头的工期了,还有,提前把屋子都打扫干净,虽说有太监日日看着,但也是俩月没住人了,火道再通一遍、虫子也杀一遍,保不准太子爷四月就回来了。”

唐侧福晋一听就紧张起来了,为难道:“书院那头添建得不多,已经收尾了,就等晾漆了。但后罩房扩得大,和斋宫、奉先殿都挨上了,恐怕没那么快能弄好。”

书院就是之前她还是格格时单独管着的小院子,弘暄住过的那个,照太子爷的意思,以后就是弘暄弘晳长大后从后殿挪出来住的地方,因此加盖了两间屋子、一个练射箭用的院子。太子爷走之前交代过,那地方以后要叫“味余书院”,所以现在毓庆宫的人都管那地方叫书院。

毓庆宫夹在斋宫和奉先殿之间,再往后一墙之隔就是延禧宫了,原本实在没地方扩的,去年康熙就和太子爷商量着,把斋宫后头一排围房拆了,再把西侧闲置许久未加修缮的诚肃殿纳入毓庆宫的范畴,这才解决了毓庆宫原本狭长、地窄的困境,顺道还说:“侍卫们当值的南群房就在淳本殿南面,人来人往实在吵闹,不如迁到南三所外头的箭亭,明年那地方还能给太子爷住的淳本殿再加个穿堂,把南群房连起来。”

所以毓庆宫后罩房要改建的地方多了,加了两个通往诚肃殿的角门、长廊,重新盖宫墙,再把诚肃殿重新修缮改成住人的四合院,还得把上头的绿琉璃瓦盖顶重新铺成黄琉璃瓦。

从康熙三十四年冬天到今年四月,紧赶慢赶只完成了宫殿本体,里头还什么也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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