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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至道愣了愣:“我爷爷没被抓?”

程婉蕴对他笑了下:“抱歉,骗了你,但我们真的想知道这扬州城的繁华背后,到底是好还是烂,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只是还不能放你回去,你若怕你爷爷担心,就一起接过来住,等我们这头事情了断了,再让你们回家吧。”

鲍至道顿时就脸色惨白——他刚刚以为必死无疑,可是什么都说了!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看这样子来历不小啊,他摊上事了!

程婉蕴追上胤礽时,他刚进屋,对着桌上传信的亲兵刚递过来的两封厚厚的信发呆,信应该被打开了,太子爷应该看过了,但程婉蕴能感受到他心虚还是很浮躁、悲观,只是这样坐着。

程婉蕴也不知这时候说什么好,于是只能挨着他坐下。

慢慢的,程婉蕴就觉着肩头一重,太子爷将头靠在了她身上,但还是不说话。

程婉蕴只是将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安慰他,这时,她才听见太子爷阴森森地说:“盐政之弊,还在吏治。”

“贪官该杀!”

宁寿宫偏殿内,额林珠趴在桌上默默地不作声。

咪咪在她头上肩上踩过来踩过去,顺道将猫脸伸进她的茶碗里喝了两口茶,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不由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弘晳领着瘸了腿的旺财进来,看额林珠这样,也不解地问:“大姐,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你?”

额林珠恹恹地抬起眼皮瞧了弘晳一眼,叹了口气又垂下去了。

她刚刚……偷偷溜到城楼上了。

就这样看着哈日瑙海骑着马渐行渐远,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她手里攥着个绣了雄鹰的荷包,终究没送出去。

离扬州最近的盐场就在大丰刘庄盐场。

今儿一大早, 耀眼的红日从海平面跃升了起来,照亮了刘庄盐场上垒起的一个个灶房,灶户刘芦根习惯性地在波涛潮声中醒来, 他弯腰钻出热且憋闷的灶房, 像往常那样打着哈欠走进广阔的滩涂上那茂密的盐篙草荡里撒尿。

他是实打实的刘庄人,靠海吃海、靠水吃水,刘庄人世代都是灶户, 这地方有绵长无际的海岸线,黄海波涛汹涌,带来的泥沙随着浪潮沉淀在刘庄, 形成一片大海滩。

刘芦根痛快地撒了一泡尿,随手摸出腰间的镰刀,顺手就在篙草荡里砍了起来,他们就地取材,大多用这篙草杆子当燃料煎盐,这地方的篙草有獐毛草、白茅草, 杆子高又长得快,还有些矮杆的杂草, 刘芦根也认不全是什么玩意, 反正这些东西比用柴火省得多, 他昨个砍的都已经烧完了,今儿自然又得砍上。

零星的,周围也有不少灶户起了身, 睡眼惺忪地和他打招呼, 那密密的篙草荡很快就被他们成片成片地砍倒, 这些草生得比他们人都高,他们就像蚂蚁一般, 来来回回搬运着比自己身形要大得多的篙草,直到每个灶房顶上都压满了厚厚一堆篙草——涨潮时会弄湿这些篙草,所以他们只能堆在屋顶上。

反正灶房也矮,爬上去取用很方便。

等到太阳悬在海面上空,刘庄盐场已经四处烟火弥漫,熏得人几乎都睁不开眼,连滩涂上还随风摇摆的篙草都似乎被这些烟气熏红了,腥涩的海风里也浸透着浓浓的咸苦味儿。

盐课司的巡役则穿着皂色无纹的吏服、腰里别着鞭子,分散在灶房周围来回巡查,有些还站在海边嶙峋的大岩石或是潮墩上,像搜寻猎物的鹰隼一般,居高临下地监视着盐场上的一切动态。

除了这些人,还有早早就驾着运盐商船、车马到盐场附近等候收盐的商贩,刘庄盐场里的盐一共分成三块地,承包给了三个不同的盐商运送、售卖,其中有一个便是给太子爷献了园林的黄商,另外两个也是徽商,是歙县的汪商、许商,商人逐利也抱团,一般一个盐场里不会出现不同籍贯混杂的情况,不然也不利于“总商”这种地区总代理商的协调。

但今儿总是有些不同的,刘芦根搬完最后一垛篙草,就发现盐场外头来了一群奇怪的外人。

刘芦根站在自家灶房前,探头探脑地瞧着。

他们大多生得白白胖胖,却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哭丧着脸,好像浑身爬满虱子似的,东扯一下袖子,西拉一下衣角,别别扭扭地跟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走进了盐场。

刘芦根发现随着他们靠近,看守盐场的巡役本来凶神恶煞要去驱逐他们,谁知在看到其中一个胖子的脸以后,又吓得跪了下去,然后毕恭毕敬把人请进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扬州巡抚,盐课司大使、副使,盐引批验使、副使,巡盐缉私御史上下约莫有十几个官员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太子爷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程婉蕴也乔装成了男人,贴了胡子、画了浓眉,带了个小瓜皮帽,前胸用裹胸布狠狠勒了有三四圈,穿上大一号的长袍马褂,混在太子爷身边扈从里头,也看不大出来,就是一群亲兵、侍卫里头,她就成了身高洼地,显得人特别矮。

后来太子爷似乎不想让她在人堆里混着,还把她提溜到身边了。

她可以不来的,但知道太子爷要收拾这些官员,她实在心痒痒,想跟着过来瞧个热闹,而且反正在外面,只要太子爷不发话,没人管得着她,于是她只是软磨硬泡了一会儿,就开开心心在屋子里画男妆了。

刘庄盐场的三个盐商也跟来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压迫这些灶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受害者,虽然抬高盐价是不对,但不这样做他们没办法缴上那些苛捐杂税,有时候课税都完成不了,所以太子爷这回只是把这三个人叫来在旁边看着。

黄商点头哈腰地跟在太子爷身边,热情洋溢地指着刘芦根所在的那一片灶房说:“二爷您瞧,那就是小民包下来的引窝地了,大概有两百户左右的灶房,每个月能收四万斤盐左右,估摸有个200引。”

四爷五爷也随侍在一旁,两人都被眼前望过去星罗棋布的灶房给惊到了。

原来盐是这样煎出来的,烟火万里!除了灶房,还有些地势比较好的地方,是摊晒的卤水盐池,好几个灶丁穿着草鞋在结晶的卤水池里用锄头、铲子推盐、挑盐,四阿哥瞧着那个方向看得出神,汪商挤不过黄商,没跟在太子爷身边,便瞅准机会上前对四阿哥解释道:“四爷,您瞧,那边是刮土淋卤的晒盐池,先把沿途聚集成堆,再用清水浇注在顶部,水就会和咸土相融成卤水从堆底流出,就可以将这个卤水收储起来准备拿进灶房里煎盐了。除了刮土这个法子,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用草木灰淋卤,再亭场里晾晒成卤。”

胤禛瞥了他一眼,到底没把这盐商赶走。

扬州巡抚和盐课司大使两人则穿着粗得刮人皮肤的粗布衣裳跟在后头面面相觑,心里直打鼓——这天还不亮,太子爷就派人来请了,他们是从床上被叫起来的,连忙推开香软的小妾,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到太子爷驻跸的园子等候,然后就见园子里的家丁奴仆抬过来一篓粗布衣裳,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洗得破破烂烂,还叫他们换上,说等会要去刘庄实地瞧瞧。

几个大员就懵了。

看盐场就看盐场,为什么要他们乔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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