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宠婢_分节阅读_第8节(2 / 2)

  态度微妙得甚至让时尘安有些不愿把陈情书拿出去。

  毕竟作为家中不受宠爱的女儿,时尘安对情绪称得上敏感。

  但无论如何,陈情书事关陆行舟的清白与安危,时尘安还是选择忽略掉这些别扭与不适,顺利将手印集齐。

  她将陈情书折叠整齐,放在桌上,而躺在陈情书一边的是那四方的手帕。

  那个不知名的太监慷慨地将手帕送给她拭泪,一直到回了豹房,时尘安才后知后觉想起她忘了归还,她在灯下展开素白的帕子,能清晰地看到她留下的泪痕。

  她忽然有些羞赧,意识到把沾着泪痕的手帕送回是不合适的一件事,于是她打了盆水,用皂角将帕子洗净,秋日的阳光把帕子烘得暖融融的,她取下时那淡淡的龙涎香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皂角干是净的味道。

  时尘安不由想起递过帕子的手,手腕骨骼感略重,青筋遒劲,指骨匀称修长,皮肤白净得没有一点肉脂感。

  她很少能看到这样干净的一双手,男人总是对身体的洁净不甚在意,乡村邻里多的是带着汗水就上床进入梦乡的男人,夏日阳光猛晒时,时尘安经过他们时,总能被他们身上的汗味熏到落荒而逃。

  那些男人从不以此为耻,反而哈哈大笑,称其为男子气概。那些巾帕在他们看来都是给娇滴滴的小姑娘用的,透着无用的矫情。

  而太监。

  如果被他们看到一个太监随身带着帕子,恐怕待遇还不如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注定要被他们踩落淤泥,大肆耻笑的。

  但,时尘安很喜欢那时那刻递过来的帕子,以及把帕子递过来的手。

  那双手看上去十分强劲有力,可以扛起码头的数十斤重货物,也能轻柔地递过来一方帕子。

  可偏偏,他是太监。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时尘安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惋惜。

  就在她独自对烛空叹时,门打开了,秋叶的风已经带了几分凌冽的萧瑟,吹进来时烛火跳了跳,有瞬间,屋内陷入了昏暗之中,时尘安的心脏骤然缩紧,

  但好在门很快关上,屋内又恢复了暖和与光亮。

  时尘安看清了来人,怔然:“怎么是你来了?小郑公公呢丽嘉?”

  长袍曳动,走到桌前,在时尘安的对面缓缓坐下。

  鬓角濡黑,长眉飞斜,凤眼微勾,竟是那个陌生的太监。

  皇帝轻描淡写:“他话太多,陛下就不让他来了,你的课也要停了。”

  时尘安怔了怔,接连两个打击让好似对她的嘲讽,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时尘安的眼眸微垂,看到那份静静放置的陈情书,是她一笔一笔誊抄而出,每个笔画都透着固执的认真。

  皇帝欣赏她的神色,半晌,道:“好心没好报,后悔了?”

  时尘安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抬起眼,道:“陛下会处罚小郑吗?”

  皇帝道:“小郑算是功过相抵,只是被警告而已。”

  时尘安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郑重地把陈情书交到皇帝手里,道:“陆大人的清白,有劳陛下了。”

  皇帝展开陈情书,他没有阅读内容,那并不重要,只是他的目光不由地被时尘安的字迹所吸引。

  白纸黑墨,笔锋凌冽,若一根根覆雪着霜的墨竹,凌寒不屈。

  明明是刚学字不久,笔触之间却能如此展露锋芒,而笔锋间的熟悉又让皇帝目光微怔。

  皇帝道:“小郑让你临的是谁的字帖?”

  时尘安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临的是颜帖。”

  皇帝墨宝珍贵,没有他的允许,就算借小郑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了皇帝的字给时尘安临。

  但颜体丰腴雄浑,本不该生长出这铁钩银画来,皇帝知道,那些违和突兀是属于时尘安的一部分,从时尘安胆大包天,杀了小要,又厉声呛他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皇帝放下陈情书道:“你的字很像一个人。”

  时尘安道:“谁?”

  皇帝道:“陛下。”

  时尘安吓了一跳,满脸都是“你在跟我开什么能让我原地爆炸的玩笑”的神色。

  皇帝提笔,在时尘安提前磨好的墨上一舔,吸饱墨汁,从容落笔。字迹匀整衬拔,筋骨挺劲,运转如刀,与这字相比,时尘安左看右看,只觉自己的字圆拙稚嫩,骨散气游。

  她抬头看着皇帝,目光有些痴呆。

  皇帝道:“我这字受教于陛下,你看我与你的字像吗?”

  时尘安:“你好抬举我,要是我能写出你半分的气韵来,我当真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下滑,落到了皇帝的手上。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他会写字,毕竟在她看来,只有穷苦人家才会送儿子入宫做太监,而穷苦人家活下去都艰难,是请不起先生的。

  这陌生的太监能认字,是意外之喜,非常好。更好的是,就连他的字也那般像他的手,瘦骨遒筋,好似可以托天立地。

  如果他不是太监,而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呢?是不是也可以读书,考学,出仕,走上他的青云之路?

  时尘安不敢多想,就像她胆小的只敢畅想太监的‘如果’,却不敢想象自己若是生在小富之家,拥有一双宠爱自己的父母,不必零落宫墙,她的人生又会如何。

  因她知道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而这些‘如果’制造的美梦恰恰冰冷如刀,一刀一刀割着她的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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