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云中客(2 / 2)

大宋建国后,太宗皇帝赵光义欲收回五州城,德明的生父拓跋继迁与他们进行了近二十年的周旋,终于夺回了五州城,还另外打下了西北重镇灵州城,并在灵州城建了这气派的西平府。

可人的野心不是固有的东西,它会不停地滋长,后来在大宋景德元年,拓跋继迁又西征凉州,凉州吐蕃六谷部的首领潘罗支诈降,诱杀了拓跋继迁,德明为了替父报仇,用反间计诛杀了潘罗支,夺取了凉州城。可他一回灵州,地方豪强又联合起来占领了凉州。去年,也就是大中祥符元年,凉州吐蕃部族内讧,德明趁机再次打下凉州。没曾想,这次又被潘罗支弟弟司铎督夺了去……

凉州作为五凉京华,河西都会,通一线广漠,控五郡咽喉,一直以来数遭兵燹。不管是大汉飞骑霍去病还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不管是西秦国主乞伏乾归还是南凉武王秃发乌孤,都曾经征战于这片土地。

同样,弥雅人对凉州城也有一种执念。

“德明,你要三思,六谷部刚拿下凉州,一定会对反击有所准备,再说我们不久前攻甘州不利,士兵疲惫士气不振,不如先静观,再图伺机反攻。”

德明稍稍冷静了些,说到前段时间甘州一战,他也是挫败不堪。

原来,就在今年年初,他亲自带兵出侵河西回鹘统治的甘州城。大军刚出凉州往西,不曾想大白天就出现了寓意不祥的恒星,入夜,欃枪星又划过天际,这时,回鹘军竟然神出鬼没地半路偷袭,弥雅军伤亡惨重,营帐尽毁,只得率军半路折回。

西征甘州的失利,可以说是这凉州失守的导火索。

“我们派出的探子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司铎督身边多了一个叫蔺毡丹的和尚,而且司铎督今年接连派那和尚向大宋朝贡了两次。”

德明点点头,觉得也对,对于一个平白无故消失了五年的人来说,他有太多的谜。

“还有,”张浦又道,“关于榷场解封的事,大宋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所谓的榷场便是货物交易的场所,西平府很大的一部分财政收入就是靠在大宋沿边榷场贩卖青白盐。弥雅盛产青白盐,前西平王拓跋继迁还占领了盐州北部大量的盐田,其中乌池、白池、细项池、瓦窑池更是名扬天下的盐池。

大宋虽然土地广袤,江南与中原物产丰饶,能出瓷器能出丝绸,盐池却不多!昭化红盐,梧桐黑盐,吉兰泰白盐等虽然精良,可往往价格奇高,蜀地益州火井煮盐虽然公道,可蜀道崎岖运输困难,到了北方也是奇货可居了,而弥雅的青白盐便宜多了,成了大宋西北面老百姓的首选。

盐是会再生的,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这些年他们在榷场赚得盆满钵满。

之前大宋在神木、府谷一带,还有靠近契丹和大宋的并州及代州新开了榷场,德明却还嫌不够,因为这些年不时向甘凉二州发兵,财政方便已捉襟见肘。于是他派人悄悄在石州浊轮谷开放了榷场贩卖青盐,不曾想还是被大宋发现了,宋庭一气之下不但把浊轮谷的榷场封锁了,就连神木、府谷一带的也一并封锁了。

这下经济来源掐断,他怎能不急,连忙让张浦起草上表请求宋庭再次开放榷场,可没想到宋庭说重开榷场的条件是他们派王族子弟入宋做宿卫。

这就相当于人质,德明当然不许,于是又上表宋庭说相关子弟身体欠佳,恐不适合长途奔波,宋庭知道是搪塞之语,所以此后对重开榷场的事都是充耳不闻、不予回复。

“还有……”

张浦话没说完,他脸上布满一层暗色,像那暴雨前的低空。

见他欲言又止,德明催促道,“还有什么?”

“大宋在边关粘贴了告示,严令与我们进行铜铁贸易!”

德明眉骨抖动,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是不是因为大辽的关系?”

张浦点点头。

弥雅虽然产盐,却不产铜铁矿,他们不仅需要制作农具,还需要制造大量的兵器,而不管是大辽还是大宋,对铜铁矿的交易都非常保守。

无法,德明只有让使者去两国朝贡的时候顺带进行大量的铜铁贸易。可这次去大辽上京朝贡时,使者们的暗中交易却被发现了,萧太后一怒之下,下旨限制与弥雅的铜铁贸易,此令一出,大宋才知道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于是也严令与他们进行铜铁贸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德明不禁想到了如今的弥雅,就像是开在大辽与大宋夹缝间的花儿,在夹缝中寻找着阳光,小心翼翼的生长着。当年祖先们在地斤泽的时候,是在吐谷浑和吐蕃王朝的夹缝中生存,如今,弥雅又在大宋和大辽的夹缝中。弥雅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未经过壮年,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西平王,这下没有铜铁矿来源,我们的兵器制造怎么办?”

德明眉头深锁,思忖了半刻,“继续,哪怕用铜钱来打造都在所不惜。”

德明说完,望着远空,眼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似乎又溢满了什么。

此时,远处的鸿雁继续往南飞着。

它们穿梭于云雾里,越过昏黄的大漠,飞过枯萎葕黄的沼泽地,跨过落日余晖下的浅滩,拂过布满落叶的香径枫林;它们经历过狂风暴雨,抗争过致命天敌;白雪皑皑的山顶有过它的痕迹,湛蓝的苍穹里划过它们的羽翼,蓝玉般的湖面倒映着它们的清影,甚至是烟波浩渺的海洋也有过它们的足迹。

它们穿过郁郁葱葱的森林、穿过如玉带的河流、穿过星星点点的房屋、穿过纵横交错的原野,才不管那是哪个国家的地盘,才不管人们规定的疆域界限。

它们飞着、飞着,也不知道要往哪儿,也许,是那如烟如雾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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