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贺兰石(2 / 2)

三个孩子继续打闹着,突然,那个戴玉璜的孩子眼神杳渺一脸木然,他只觉得一阵晕眩,像有硕大一团灰雾从天而降向他压将过来,又像乌云撵走了披着红衣的暮霭,黑压压地包裹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一阵窒息,一阵昏天暗地。

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索性闭上眼睛,睁开时却见一排锐利的戟剑向他直刺过来,还有锐利弯曲的铁钩侵袭而来,只是一瞬间,小小的他就被扑倒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吸似乎瞬间停止,小伙伴们的喊叫声也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

德明一行人听到孩子们惊叫急忙赶了过来,一个眉骨清奇的年轻人跑在最前头,方才脸上的沉默忧郁变成了关切,“昊王、你怎么了?”

不待那孩子回答,只听一声长唳划破了广漠寂寥的塞上黄昏,众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遇见了这辈子最不想遇见的东西,那眼神里有惊诧、有迷惑、有难以置信、还有长吁短叹。

唯有咩迷图不会白花时间去琢磨观后有感,他拉过随身携带的长弓,便对准那物件,果敢而坚决。

“勿要射!”

咩迷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说话的人正是西平王,负气地把弯弓往地上重重一掷,“为什么?”

野利戈多连忙劝道,“咩迷族长,不要对西平王这样讲话!”他虽然高大,却是秀鼻薄唇,温文尔雅的样态。

“它跑了!”

咩迷图乌发浓密,身材壮硕,看上去就是脾气暴躁的样子。

这时,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物件壮如大雕,音如晨鹄,急速向下俯冲后骤然上升,略微平衡了身姿,之后像离弦的箭矢长啸着腾空而去,以凌云之态翱翔在暮色朦胧的天际,残留的霞光覆盖着它的羽翼,影子也随之划过山峦,像是神人之笔在山间挥舞。

不过,雄鹰从来不会顾影自怜。

那孩子大惊一场,倒也神色安宁,他们连忙上前抱起他浑身细细查看,而他的小脸上一团懵懂,还不停用余光追随着早在长空中浮游远去的雄鹰,大家又是一阵惊叹,不想他小小年纪竟然能不哭不闹。

德明看了眼那孩子,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仰望着暮色茸茸的长空,和似被那物件抓破的暮霭,久久凝视,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深海里,直到眼睛微微酸涩,才低头徐徐道出那段故事。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先主拓跋赤辞九岁的时候,与族人走失,只身误入狼谷中……”

那群凶狠的东西在山坳子里、岩石下面把他团团围住,他当时不过是个九岁孩童,四处张望着期待有人可以带他远离那场血腥,可周遭没有半只人影。绝望中他想到了父亲,记得他曾经说过:当你绝望的时候就抬头望望天吧,试着把眼泪倒回眼里,你会浑身充满力量!

拓跋赤辞抬头望过那浩淼的长空,但它好像对即将在这大地上发生的惨剧毫不知情,他想也许这就是天命,索性就让它去吧!可偏偏命运也像是个爱捉弄人的孩子,当你心死了,撒手了,它反倒觉得不好玩了……

“就在先主认为穷途末路之时,远方飞来一只鹰鹫,他时而张着巨大的翅膀,像雄霸天下的主,时而又收起翅膀,像能刺穿胸膛的利剑,往狼群中扑去,野狼惊得四下逃散,先主才幸免于难。”

他身为弥雅的统领,不免有些文绉绉,可咩迷图是个粗人,听故事倒是可以,可要说得简单明了,咬文嚼字那套让他们浑身不自在,仿佛是个局外人,找不到地方磨皮擦痒。

德明继续说道,“待他回到地津泽成了拓跋家族的大族长,就对天发誓,只要是我拓跋家族的后代,见鹰鹫如见佛祖,至此以后再不对鹰鹫曲弓!”

弥雅人中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部族,而拓跋家族便是他们眼中的王族。在大多数弥雅人的心中,当年协助大唐平定黄巢叛乱的拓跋思恭是弥雅的中兴之祖,可对他们拓跋家族来说,他们更崇拜的却是拓跋赤辞这位先主。弥雅人曾和吐谷浑交好,后来吐谷浑被大唐所灭,面对强大的唐帝国,拓跋赤辞却拒不投降,也许就是他这种铁骨铮铮的个性,这种脚踏风口浪尖而处之泰然的潇洒作态,使他就像弥雅人心中的神鹰,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仰视,活在他光辉羽翼的庇佑下。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奇事,当真是神鸟啊!”

野利戈多赞到,眼光也随之转去,哪还有它的身影?而那戴玉璜的孩子起初听得出神,这下只觉得脖子火辣辣地疼,下意识地用手一摸,随即像小鲢鱼一样皱扁了嘴,纵情大哭了起来。

“昊王,怎么啦?受伤没有?”

那孩子只是哭,戴云纹玉璧的孩子用衣袖为他擦着眼泪,擦着擦着突然也没来由地跟着哭了起来,甚至比另一个还伤心。

“稔荣,你怎么也哭了?”

咩迷图刮着他红通通的大蒜似的鼻头,满脸疑惑,“我就纳闷这灵州半年不下一场雨,黄河的水又浑又黄,哪来你们这么多清亮干净的眼泪?”

张浦俯身看了看那孩子脖子上的伤,只是些浅浅的抓痕,德明转头盯着那白发老者,原本平静的眼里也有了一丝暗涌,张浦边哄着孩子边应道,“说是他的那块月琈石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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