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三道试题（2 / 2）

“倘若不比试的话，那么我就先走了。”我笑道。

“别急。”他又撑了一下竹篙，这一撑直接到了水池中央，“这第三道试题就是——从莲叶子上慢慢地走到岸边去。”

我一愣，这样的事真的有人能做到吗？我又想起上次他用柳枝飞过水面的事，莫非他又有什么奇怪的点子？“那，阁下先来？”

他点点头，然后从船上站起来迈开脚步，左脚踩在一片莲叶之上。那片叶子平平地浮在水面之上，似乎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任何下陷。

我顿时看得目瞪口呆，如果莲叶下没有事先打好桩，那怎么可能？可是，这池水极为清澈，水面下叶子的茎杆看得清清楚楚，那里确实是没有桩。

一阵风吹过来，莲叶在水面上左右漂浮，但他依然平稳地向前走着，一步又一步，每一次莲叶都依旧浮着。鞋面上也没沾一丁点水。

他到了岸边，又从岸边走回船上，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我想到当年举家搬迁时曾路过黄河一带，那里的人们用羊皮制作成气囊，然后将气囊和木排组装成羊皮筏子，莫非这莲叶下也有气囊？

我伸出右手，想要将那片莲叶翻起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的是，那片莲叶之下并没有什么气囊，只是叶脉甚是粗大，与寻常莲叶明显不同。叶脉上还生有不少倒刺。我一时不慎，手指立刻被倒刺勾出一道血痕。

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连忙凑过来看我的手。此刻他离我极近，那双眉眼让我觉得极为眼熟，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我便佯装生气：“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我确实没有阁下这等登萍渡水的好功夫。只是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些天来三番五次地戏弄我，到底是何居心？”说着便施展青云步法离去。

他也立即施展轻功跟在我后面。到了岳王庙，因为有游人，我便停下脚步，这时他赶了上来。我不理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上的血，绕过游人继续向前走。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山林，他拦在我前面：“好了好了，不跟你顽了。我是桥信。”说着揭下脸上的黑帕子，又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时隔七年，相比于我上次见他时，此刻的他五官变化并不大，只是脸上已经没了当初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成年男子的沉稳气息。不得不说，祖父当年说对了，长大之后的他真的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

我愣了一下，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难怪你一见我就要跟我比轻功呢！当初跳松树的仇记到现在是吧？不过，现在我也还是没输。刚才那个莲叶子你是做了什么手脚？底下没有桩也没有气囊，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一个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走得那么慢还不沉。”

“你这些年没怎么变，”他无奈地笑笑，然后又戴好了面具，“那种莲是从我一个朋友那里弄来的，据说来自东海的另一边，它的叶子最多可以承重一百多斤。我有一个师叔姓常，平生最爱种植各种奇花异草。我前些日子偶然在海外得了这莲的根茎，就想着我师叔一定很喜欢这东西，所以就来了杭州。”

“你说的师叔是常百草先生？”我想起尹氏夫妇精于毒理，和常先生也算是同行，“实不相瞒，那日在苏堤避雨时，我就是去找常先生的。”

“对，就是他。那天早晨我去了他在九曜山的新家，给了他一些从海外带回来的种子，又聊了一会儿才走。然后我想着好不容易来趟西湖，就在湖边逛逛吧。没想到雨下得那么大，避雨的时候还遇上了你。”他笑道，“我就想看看这么多年你还在不在练轻功了，所以才想了这些馊点子来逗你玩，没想到还把你手刮破了。你不要生气。”

“这点小伤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哪有那么娇气。”我哼了一声，“难怪常先生那儿有那么多别处没有的奇花异草，原来有不少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是啊。他那边有一种东西叫断魂椒，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听常先生说是他师侄从天竺带回来的。”我笑了笑，“所以你就是那个师侄？”

“正是在下。”他也笑，“三年前我把断魂椒带给他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直到十天前，他跟我说断魂椒已经种成了，还把去年结的籽做成的粉末拿了一些给我，说是毒性非常惊人。”

我心里暗想：常先生明明在家却装作不在，他跟我祖父之间应该真是有套暗语的，只不过不一定是通过那封信，可能只是通过“常先生今天不在家、去王员外家了”这个信息本身。不过，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他们之间交流的细节。

我邀他去我家吃饭。我们沿着山路边走边聊。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海内外四处云游，去高丽采过人参，去唐努乌梁海骑过马，去天山采过雪莲，去东海捕过鲨（我那件鲨鱼皮的怪衣服他也有一件一样的）。

当然，他也去过他的故土暹罗。两年前巨木旗在安庆损伤惨重，在那之后，他为了躲避风头，就去了南洋一带。只可惜他三岁前的记忆早就模糊，掌握的线索太少，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故乡是哪里了。上个月他又偷偷从泉州登陆，因为相貌一看便不是纯正汉人，容易引人侧目，他也不确定朝廷那儿有没有存档他的画像，所以回中土之后他一直戴着易容面具。近期才到杭州。

我听他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心中很是羡慕。我十六岁了，人生的前一半在光明顶，后一半在杭州，除此之外没有去过多少地方。我不爱读什么四书，也不喜欢女训，我爱看诗歌和游记里那些对各地名山大川风土人情的描写，读至妙处往往心潮澎湃，可惜大多数地方我都没去过。我学了十几年的武功，如今也算是颇有些小成。倘若过两年就嫁人生子，之后就偏居一隅，从此与这辽阔世界的千万种风光再无缘分，那这武功学了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