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踏月行(2 / 2)

“你可别看它丑,这衣服恐怕比你长这么大穿过的所有的衣服都贵!”祖父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这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吗?是我托洪水旗的兄弟们从巨鲸帮那里花大价钱买的整块鲨鱼皮!制作的时候也不用寻常针线,而是用鲨鱼皮自身的胶质粘合,‘天衣无缝’也不过如此了。”

既然祖父说这衣服珍贵得很,那我自然也不能不识好歹。只是这衣服也太奇怪了吧!寻常的汉人衣裤多为宽袍大袖,但这套“衣服”却是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一丝空隙都不留,甚至连我的脚丫子都包了起来。我换了这套新衣服,丑得我都不想照镜子,但祖父一再催促,我只好难为情地走了出来。

“很好,这个大小正合适。”祖父很满意,“你去院子里走两步试试,看看影不影响你用青云步法。”

所以这身衣服是有什么特殊的用途么?带着疑惑,我在院子里用青云步法走了两圈。不得不说,这衣服确实有点神奇,虽然是紧紧贴在身上的,但是并不让人觉得过于紧绷,也不会影响肢体的运动。祖父看我行走如常,就很高兴地说:“行。现在咱们再去一趟湖边,我看看你这八个多月的青云步法练得怎么样。”

还是跟上次一样,我在水边空地上施展青云步法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到了泥滩处也不停。经过八个多月的苦练,我的速度已经比先前快了许多。我的身子在空中飞行了大约一丈多远,然后坠入湖中。那一刻我忽然体会到了这身鲨鱼皮丑衣服的好处:它不透水,而且非常暖和。鲨鱼皮拿来做衣服,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祖父非常满意。“上来吧!再多练几次!”

不夸张地说,这可能是我有记忆以来头一回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

后面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而我也渐渐明白了这种练习的意义何在:在我家祖传的《青云步法》中,我们的先祖详细地记载了青云步法的七层境界。而这最后一层境界,便是以凡人之躯,达到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效果。

然而这种境界究竟有没有人能做到?“一苇渡江”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仅存在于佛经中的传说?没人知道。我太祖父和祖父都是武林中绝顶的轻功高手,但是他们修炼了一辈子,却都只是在第六层境界中徘徊不前。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我父亲和我叔父都颇具天赋,尤其是我叔父,十六岁便达到了第六层。祖父对这两个儿子本来寄予厚望,只可惜……

我父亲告诉我,在那次雪崩之后,祖父的脾气就变得很差。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丧子之痛,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武学探索之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作为一个武痴,他脑子里还有很多没有实现过的点子,他还想将韦氏轻功进一步完善。他自己年岁大了,这些点子只能让天赋异禀的儿子们去实践,而那次雪崩把这样的可能性掐灭了。

本来祖父已经心灰意冷,然而那天在燕子矶,顽童用扁石打水漂的场景却给了他新的灵感。石头自然是不能浮在水面上的,但即使是一个毫无武学基础的小小顽童,在稍加练习之后,也能让石子在水面上跳跃数尺甚至数丈之远,原因有三:首先,石片飞跃速度极快;其次,石片本身较为轻巧;第三,用于打水漂的石片通常表面极为光滑。

来江南之后,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一直在观察着韦氏旁支子弟中是否有资质过人的孩子。但我不知道的是,他其实也在一直观察着我。我的青云步法练得很好,身法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极快,与我叔父当年相比都不遑多让。而且,我原本的性别劣势反而变成了优势:我在同龄女孩儿当中都算得上娇小轻盈,更别说跟男子比了。与此同时,祖父又偶然听说了世上有种东西叫做鲨鱼皮。

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多得。于是祖父最终决定,要让我学习韦氏轻功的核心心法,成为韦氏轻功的第三十六代传人。

起初我大概只能在水面上停留大约一两丈。后来,随着我练习得越来越久,身法越来越快,我在水面之上跑动的距离也就越来越长了。半年后,我便可以从孤山徒步穿过水面到达阮公墩,再然后是湖心亭,再然后是三潭印月……

终于,在我十六岁那年秋天,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练习、坠湖、爬起之后,我可以横穿整个西湖了。我记得那天夜里没有什么风,整个西湖平滑如镜,远处几个喝了酒的穷酸书生说着醉话,说今夜宜赏平湖秋月。我从西湖北岸出发,一路踏着西湖之水南行。我的右手边就是长长的苏堤,可是我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歇脚。最终我成功地到达了西湖南岸。

祖父就坐在雷峰塔的塔尖上。我轻轻一跃,便站在了他身边。回头一看,整个西湖的水面尽收眼底,一轮明月映照在西湖的水面之上,那里还残留着我刚刚留下的水痕。那几个书生说的没错,今天确实适合赏月,但并不是他们所说的平湖秋月,而是刚刚被我踏破的这一湖碎月。

祖父微笑着说:“孩子,《青云步法》的第七层境界,你已经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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