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可惜你是个女孩子(1 / 2)

“可惜,可惜。”

我从树上轻飘飘地跃了下来,“爷爷,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祖父捋了捋有些发白的胡须,眼中带着一丝黯然。我知道他那句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什么:“可惜你是个女孩子。”

这话我是真不爱听。我跟余启一同长大,他比我大一些,学的是他家传的剑术,我学我的祖传轻功。他家的剑术在武林中也算得上闻名遐迩了,可是每次我们切磋武艺,他的剑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一片。

据说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创立少林派,而我们韦家的轻功便是源自这一脉。经过三十多代韦氏子弟的发扬光大,到了我太祖父这一代,韦氏轻功已经享誉天下。我的太祖父、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是武林中知名的轻功高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出生前的一次雪崩中,叔父不幸身故,而父亲的双腿埋在冰雪之中太久,最终落下了终生残疾,再无生育能力。那时祖父年事已高,父亲新婚燕尔,而叔父尚未婚配,除此之外我太祖父这一支再无男丁。

这样一来,那时还在母亲腹中的性别未知的我便成了这个家族唯一的希望。

据母亲说,我出生的那一天,祖父听说我是个女孩,气得一整天没吃饭。

祖父虽然也收了几个弟子,但论及轻功造诣,他们比起父亲和叔父是远远不如的。几位姑母也只是粗通拳脚,未得真传。祖父悲痛之余,也常常后悔着,为什么教徒弟的时候还藏私,以至于鼎鼎大名的韦氏轻功竟然面临失传的境地。

起初祖父并不打算将韦氏轻功传授于我。或者说,他甚至不是很想见到我。一个原因是韦家轻功历来传男不传女;另一个原因则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江湖骗子在他耳边多嘴说了一句“这女娃娃生辰八字有点儿硬哩”,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我这人八字不好,是个不吉利的东西。他的论据也很充分。还在母亲腹中时,我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叔叔,还差点克死自己亲爹,甚至克掉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我出生之后家里也总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比如祖母去世,比如客厅的花瓶莫名其妙地碎了……

总之,我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家一切不祥之事的根源,即使那时候我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要是学了功夫,那必然是更大的祸患。

但母亲不这么认为。她说,韦家只有祖父一个话事人,可他年事已高,等他百年之后,父亲早就是个废人,她自己又不会武功,那到时候谁来给我们撑腰?韦家在武林中的仇家可不算少。

所以,在我四岁的那一天,母亲拿了一把匕首指向父亲:丫头必须学武,而且必须得到韦氏轻功的真传。不然的话,我就先杀了丫头,再杀了你,最后自杀,反正这样活着以后迟早也是受苦受难,说不定还要被你们韦家的仇人侮辱。

就这样,我爹被说动了,开始教我韦氏轻功。

第一天的任务是扎马步,须得坚持一炷香的功夫。我大概也是有些祖传的天赋在身上,这一炷香的功夫并不算难熬。那炷线香即将燃尽的时候,顾妈喜滋滋地走到我面前,身上还带着食物的烟火香气。我想,今天顾妈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呢?忽然,祖父路过院子的门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然后摇了摇头:“多此一举。”

他的神情成功地激怒了我,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他是我的长辈,我不能打他(也打不过),不能骂他,甚至不能瞪他一眼。那时候的我想,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练习,这样他才不会小瞧我。我要让他知道,我,一个女孩子,可以把轻功练得比他的两个好儿子练得都好。

不,是比韦家历代的男子都要强,最终成为天下第一的轻功高手。

“顾妈!再点一炷香!”我涨红了脸,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从那一天起,“成为第一轻功高手”就是我的志向。爹让我练两个时辰,我就练四个时辰。有时候,爹也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可我的女儿怎么是这样一个不知疲倦的怪物?”

其实,我并非怪胎,只是那时对于一心要强的我来说,武功上的进益给我带来的快感,是玩乐所远远不能及的。在我的想象中,天空中悬着的那朵白云就是祖父那张鄙夷的脸,每当我跳得越高,我就离那朵白云越近。等什么时候我能跳得比那朵云还要高的时候,我就可以用衣袖将那朵云拂到一边去,大喊一声:“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你厉害得多啊!你说,你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

我九岁那年春节,爹对祖父说:“爹,这孩子我已经教不了她了。”

“哦?”祖父没抬头,“那就不教呗。”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