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缘18(1 / 2)
簌簌两声,魏介和司寂一前一后落于树梢,细雨飘过两人的身形,半点不沾衣。
他们脚下,飞扬在空中的花流旋风落下,交错的屋背街道中,一批批晃晃悠悠的人成群结队,从分散的四处汇去同一个方向,沿着路途看去,最终将在镇中心一座宽敞的四合院聚集。
人流囊括了男女老少,是镇上的乡亲,他们脸目发黑,摇晃着手臂一瘸一拐,每一步都与身旁的同行人跨出分毫不差的距离,队列行进的秩序比一支千锤百炼的军队还要规整,俨然已不是活人,背后有人在隔空操控。
庞大的花雨如雪洒下,飘落在他们的肩发头顶,如同上路纸钱。
“杀他们徒劳无益,”魏介冷声道,“三魂七魄被抽走了,一具具傀儡罢了。”
“难道放着不管,”司寂将一把小刀玩出了花,越转越快,“这种玩意对咱们来说不堪一击,可只要略施小计,一小支就足以灭绝小国,狭义上说…”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魏介很清楚他想提什么。
邓铭的死因,俞国大手一挥,在岐凤峡谷葬送掉的一万三千精锐,那一战锦国违反不战契约,搬出来雪藏的兵家修士,打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魏介听知情的前辈说梦话时了解过几句,那一战,两千里焦火雷电,海啸山崩,仅仅只因对方的兵修勾了勾手指,放出一个不知名的大神通法术,造成百万人民的生灵涂炭。
或许是早有先见之明,任何以修士法术为核心的战争,在两千多年前就被明令禁止了,史料记载当年乃是轰动一时,只是时过境迁,两千年太长,如今知晓此事的已是凤毛麟角。
但毫无疑问的是,两国都在为这一足以让万世唾弃的借口相互周旋,师出要有名,谁先占得了理,谁就将一统山河。
好死不死的是,偏偏祁林军用魔君碎片强化兵士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司寂所说,狭义上同样触及了契约的明令禁止。
最终两国一拍即合,不约而同地选择互相销毁把柄,而代价就是那些曾参与过此战的所有知情人。
为了明面上的海清河晏,这点牺牲不足挂齿。
若如他们今日不把这些法尸尽数解决,这一趟就相当于白走了。
“这东西还真有点意思,”魏介侧眸道,“哪怕只是剥离过千百万次的一点碎渣,作为同行能引起魔君的共鸣,够他吹十辈子了。”
司寂:“你说从老英雄那回收的那个碎片?”
魏介肃然颔首,一丝不苟的气质出现在吊儿郎当的他身上寓意着大凶,这一次他们二人,也许就要客死他乡。
点点水珠划过司寂的眼前,他目视前方,朝隐约发出蓝光的四合院眺望而去,低喃声飘扬在细雨之间。
“无相法尸魔君…林立人,纵使你死了十几万年,也还是在为祸人间啊。”
另一边,黎安身手敏捷地跃过枝头,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此轻快,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刺喉的呼吸,他一头冲开枝繁叶茂的树顶,顶着栽满碧叶的一头鸡窝甩了甩脑袋,总算见到那片天空的尽头。
那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四合院,乌黑的瓦背搭配镂空雕窗,翠松迎客在阶前两旁,绿茵遮盖着两头栩栩如生的威武大石狮,最夺目的还是悬于门上的金花牌匾,以名家之笔写着“福迎门来”。
这些千金之数的宝物豪气地宣示着主人的尊贵,而笼罩在一层单薄蓝光之下的此时,任何珍奇都在大放光彩的院内对比下失了颜色。
一只白嫩的小手搭上黎安肩头,小狐狸猛然从下面蹿了出来,吃了一嘴的树叶,面无表情地呸掉道,“我求知若渴,很想搞明白这玩意究竟有什么好看,值得你送上两条命。”
黎安看了她一会,伸手欲摸去她的脸。
小狐狸一把打掉,皱眉道,“猪蹄子想干嘛。”
“你这里还有一片。”
黎安帮她把叶子揪下来,小狐狸如蒸发上气的馒头一样瞪着他,示意给个说法。
黎安默不作声地弄完,开始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就在小狐狸以为他在逃避问题,看他能装到何时的时候,黎安抽完了发上的碎枝,又伸手准备去收拾衣衫。
他居然真的在认真整理!
小狐狸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一把抓住他道,“喂,你到底有没有点自觉,再乱跑我可不保你。”
黎安瞧了她一会,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死吗,接嘴道,“我都死了一遍了,还能再死一遍?”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小狐狸无语道,“…你是真不知道魂飞魄散。”
黎安微睁了下眼,似乎…就是死得更透的意思,道,“我现在知道了。”
小狐狸:“那你不怕?”
“怕什么,”黎安心安理得地说,“有你陪我嘛。”
小狐狸气急败坏地甩开他,“滚,要死你自己死。”
她话音未落,被黎安一把捂住了嘴,两人齐齐转头,四合院那方传来不小的动静。
平铺在屋背上的一层光亮分而旋转,徐徐绽开,花苞开放一般现露出骨朵中心,一名庞大无比的透明巨婴拖举上来,他背躺四合,偌大的房架只够成为他的摇篮。
流动的莹蓝色勾勒出婴儿的外形,巨型的体内包容着数以万计的怨魂,他们如烟团一样游动在轮廓内部,发了疯寻找着打破枷锁的出口,因魂魄太过密集,狂抓乱拽的一条条手臂伸展出婴儿的肌肤,不断地屈伸张合,远看就是一群密密麻麻凸起蠕动的软条。
那婴孩形如初生,蜷着双手睡得香甜。
小狐狸看见怨魂们争先恐后张开骇人的大口,哀嚎声本该不绝于耳,但眼下唯有静默翻涌,冷雨加剧了死寂的洪泛,跟随朝天际逼去的蓝光脚步,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副吞了苍蝇的神色,难以言喻地皱起眉,“…那是,什么东西?”
黎安看了一会,突然鬼迷心窍地道,“我要过去。”
小狐狸一头雾水地转头,“去哪?”
如墨的漆黑在黎安眼里蠢蠢欲动,欲要扩散开来,仿佛收到了蛊人心神的呼唤,“到元丹里去,大伙那里去。”
小狐狸不知他发什么疯,拉住人准备拖回去,两道轻盈的人影飒的掠过身旁,黎安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去,恰好和蓝衣少年对上双目。
风雨摇曳着枝头碧叶,魏介微一凝神——是那晚放走的那个孩子。
黎安黑白分明的眼眸笔直瞧来,魏介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身形跟上了擦肩而过的司寂。
司寂一向情不外露,侧眸道,“还活着呢。”
魏介笑道:“是啊,缘分,妙不可言吧。”
司寂少见地露出一丝笑意,轻道,“还以为监明司的前辈个个心如铁石,一点人情味都没。”
两人一左一右,落在落英缤纷的院子门前,魏介长指一召,手臂上旋飞出两枚棋子大小的琥珀,轻笑道,“偶尔也要尝尝做人的滋味。”
门前一名迎风而立的清秀少年,长眉俊目,清朗笑道,“恭候两位仙师多时了。”
司寂长眸微眯,冷道,“倒认得你爷爷,何方妖孽,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