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后17(1 / 2)

“去吧,姥姥叫你。”

宁弥轻推了一把黎安,让他有点局促起来。

黎安攥紧自己的衣角,站在门口低头,像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宁弥音色一下子哑了,使劲眨眨眼,带着一分不由分说的力度推他进去,逃也似的掩上了脸。

“照娘教你的说就是了。”

哐的一声,合上的门带去了最后的光亮,黎安抬起眸,肉眼可见姥姥的一呼一吸正徐徐减弱。

他走过去,伸出手喊道:“姥姥。”

床上的人似乎抬了一下头,动作太微,以至于黎安没分清是不是无意识的抽搐。

说破了喉咙,姥爷也不肯进来。

这样也好,和他早交代清楚了,本就没什么可谈,搞不好还要看见一个大老爷们痛哭流涕,犯得恶心。

老人勾起一个皱纹堆积的笑,颤巍巍道,“阿安,你来看姥姥啦。”

黎安握紧她的手,感到手心正在慢慢变冷,呆呆地点点头。

说实话,他不怎么应付得了这种场景,黎永刚才还骂他姥姥要走了,小时背上背下的,一滴眼泪都看不见。

黎安不是很懂,如果内心无感,难道挤出眼泪来就能算孝顺了,相反,如果内心悲伤,没表现出来就是冷血?

姥姥离世之后,黎安才终于明白——原来哭不出来是病来着。

“知道为什么,最后一面,姥姥要见你吗?”

面对她气若游丝的询问,黎安静默地坐着,沉稳得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实诚地摇了头。

姥姥微微一笑,说道:“…姥姥最想见的人,其实不是你。”

她的骨头硬得硌人,黎安满是不解地问,“那为什么还要叫我来?”

他的眼里充满疑惑,似乎不是讽刺,是真心实意如此发问。

老人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抚上孩子光嫩的脸颊,叹息道,“你娘他们,姥姥该说的,早就说完了,没什么可挂念的,只有你…阿安,姥姥放心不下。”

她浑浊的眼眸凝视黎安,细微滑动着,泛出不明显的水光,“…你这小傻蛋,离了我,要怎么活啊?”

黎安任凭她抚过自己的脸,最后一次触摸承载自己十余年岁月的骨肉,老人不畅地呼着气,手落下的瞬时,被两只白净的小手反握了。

微凉的肌肤贴上凸起的骨节,黎安侧头蹭着,尽可能给她带来一点温暖,念起宁弥的叮嘱,笨嘴拙舌地劝道,“姥姥,你别死。”

老人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这哪由我做得了主……”

黎安摇摇头,固执地重复道:“姥姥,你别死。”

他实在太笨了,想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来挽留她,可宁弥只教了这一句。

娘亲的生死大事上,她岂非同样手足无措,形如孩童?

姥姥断气时的一幕幕闪过黎安眼前,他脑袋里一团浆糊,这就是走马灯?

还没等搞清楚什么状况,黎安被人狠狠一巴掌抽在头上,接着襟口一紧,白衣少女抓着他来回摇晃,痛心疾首地悲喝道,“醒醒,醒醒!枉我千叮咛万嘱咐,你全都记到水瓢上了是吧,怎么回事啊你这个人,脑袋长来好看的吗,喂,喂!”

黎安像一根宽大的面条,软软地被她晃了十来个会合,猛然浑身一激灵,零星的记忆方才回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他才揉了揉眼,茫然道,“小狐狸?你怎么在这?”

“不然我该去哪?都跟你挑明了我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记吃不记打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小狐狸嫌弃万分地丢开他,这一坨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气冲冲地抚平袖上的褶皱,骂道,“真服了,见过头患顽疾的,没见过这么顽的,倒八辈子血霉碰上你这品种。”

黎安眼眸瞄去一眼,不明她恼怒什么,哦了一声,不自在地问道,“那你…还困不困?”

小狐狸嘴角一抽——哦,这奇葩玩意还惦记自己跟他说睡觉那回事呢,她看见黎永对黎安痛下杀手的时候都快气死了,气的不是那个做什么她都不会奇怪的混账老爹,而是这个傻愣愣的铁直大棒槌。

“老天,你记这东西干什么,无关紧要的你是一抓一箩筐,该念的一个都没挂在心上,”小狐狸一口老血要喷出来,怒骂道,“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要陪着你一起死,蠢猪!你还信他的话把手串贴身带着,是不是美滋滋地以为人家拿你当个宝啊,啊?”

她当时在外面,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几次试图冲入都被无形的屏障撞了回来,估计梁邵无论如何不会料到,他好心送出去的宝贝几经辗转,歪打误撞沦为了杀人帮凶。

黎安被骂得抬不起头,神识潮水般渐次扑来,才理清自己这是被黎永带到深山里,杀人灭口了。

阿英,娘,梁道长,脚夫,枉他们费尽心思保全自己,黎安一时数不清对不起了多少个人,敛着眸老实道:“我哪知爹要杀我,他说得对,你确实是坏人啊。”

这不知道那不知道,都不知道他知道什么。

小狐狸有气没处发地瞪他一眼,有一说一,说这东西蠢吧,有时冒出一两句来,还挺像大是大非那么回事。

他们一家子的纷争,再怎样都属于人的范畴,她作为一道执念催生出来的灵识,那一场闹戏说好听了是帮黎安出一口恶气,真抬到称上争斤论两,可就不仅是夺舍伤人这么简单了。

少女一脸土色的生无可恋。

总感觉…有一种“就算我把自己弄死也绝不便宜了你”的贱。

她抱着头悲痛欲绝地蹲下来,欲哭无泪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黎安抬起自己的手,印着的“安”字若隐若现,他环顾四周,发现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密林细雨,白雾缥缈,景色一模一样,但好像被刷上一层灰,天地间都绿森森的,只有手心的字泛着光彩。

余光扫过,见到了一旁的尸体。

那人伏在地上,后脑有一处碗大的凹陷,光看就觉得钝痛。

黎安挠了下滚乱的头发,说实话,看见自己死还蛮怪的,这算是…元神出窍?魂魄离体?

他正想着,背脊骤然袭来一丝凉意,埋着头的小狐狸眼也不抬,猛地喝道,“敢动我的人一根毫毛,我将你们碎尸万段。”

一只棕黄色的爪子停在了咫尺之距,黎安赫然回头,林子深处的黑暗里闪出一双双饥渴的亮点,有高有低,数量在不断地增多,咄咄逼人的饥饿感凝成实质,罩在了他瘦小的身形上。

黎安没有移眼,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他知道如果此时转头逃跑,一瞬就会被撕成碎片。

亮光随着黑暗褪去而消散,一只双眼通红的大虫率先亮身,它威迫似的错开下颚,露出锋利的一口獠牙,身后成百上千的群兽齐声震啸,山林抖动,大地晃荡,尽显王者之气。

小狐狸一眯眼,眸中的璨金呼之欲出,启唇开口,音色穿透层林障碍,清晰地传至一草一木,回荡在每人的耳中,气焰比来势汹汹的对方还要嚣张,“你们作死吗?”

那老虎呼出一口雄浑的热气,竟口吐人言,发出一个男子的音色道,“老大,说好的见者有份,你这是打算吃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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