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乱相14(1 / 2)

黎英走前专门去探望黎安,他那时沉梦未醒,笼在青丝里的苍白小脸透着奄奄一息的味道,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还未关上门,一道高大的黑影豁然罩住了她。

黎英一个激灵,转身哐的一声靠在了门上,背着手小心道,“…爹,怎么了?”

晨曦微光洒在男人后背,照得黎永缠着布条的脸庞晦暗不明,他冷漠地睥睨了小姑娘一会,蹲下来温笑道,“阿英,你那手串哪来的?”

黎英从没见他和自己平起平坐说过话,瞪着眼不敢眨,诺诺道,“有,有个道长送我的,说能辟邪。”

黎永笑意不减,抚上她的发丝道,“爹娘不是教过你,出门不要随便收不认识人的东西么?”

黎英抖成了个筛子,梗着脖子说,“…取不下来了,我,这手串取不下来。”

黎永反拿起她的手腕道,“真取不下来?”

黎英挣脱不掉,惊恐地点了头。

黎永眯起眼,一字一顿道,“那我们就试试看,是不是当真不能。”

“你想干什么,”一只手按住了黎永的肩膀,宁秦戾气腾腾地道,“把她手砍下来吗?”

黎永不善地侧眼瞪向老人,眼白上布满疯狂的血丝,他处在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任何火星都可能导致一个灭门惨案,抓着黎英的手捏得咔咔作响。

宁秦自不服软,死死卡着他的肩膀,威喝道,“撒手。”

黎英手腕生疼,却不敢吭声,一不留神手肘顶到门,吱呀一声,张开了些许的缝隙。

屋内传出两声有气无力的咳嗽,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正在角力的两人登时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泥塑木雕一般放弃了呼吸。

隔了好一会,再无任何动静,黎永丢掉黎英的手,铁青着脸道,“怕什么,那畜生已走了。”

他怎可能不知道黎安此刻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但发怵得不得了,再不碰黎英半分。

黎英如获大赦,双膝一软靠在了门上,趁黎永再发癫之前,赶紧跑出了门外。

宁秦心有余悸地掩上黎安房门,低声道,“去把那两玩意埋了。”

黎永丢了一只眼,大发脾气道,“怎么埋,碰一下就长出了尸斑,人家寻仇来的,你随意挪动,搞不好怪上你。”

“狗屁,就唬你这种人在行,”宁秦喝道,“这就摆谱了,刚才还求爷爷告奶奶让阿英救你,我要是像你一样认那么多爷,你媳妇早叫人打死了。”

黎永右眼眶辣痛不已,闷着气不予理睬。

宁秦知他好面子,放轻了语气道,“再说,终究是你家出来的人,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以后还要在这过活,哪有搬家的余力,你说说这十几年,谁跟你交情深?一个都没有,一时气,别连自己一起伤着了。”

“自然没有,”黎永气道,“也不想想拜谁所赐。”

“是,固然是你运气不好,好歹养这么多年了,眼看要熬出头了,你一个撒手不管,心血尽白费,还拖累一家人,”宁秦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你好生想想吧。”

黎永沉默半晌,蹙眉道,“老子不管。”

“说你胖还喘上了,赶紧去,等会天亮了有的是麻烦,”宁秦催促道,同时不忘给点好处,“等你回来,我让阿英把手串给你。”

黎永仍是不动,宁秦去屋内嘱咐了几句宁弥,出门来看,已不见了他和尸体的踪迹,简直心累不已。

一个个的几十岁了,当白活半辈子,跟他妈哄小孩一样的。

可惜最终,黎永千惦记万留意的那个宝贝仍没落入他手——他当然不是想和七八岁的女儿争好坏,不过害怕哪一天黎安兽性大发,黎英被他拉拢过去,自己生不如死。

宁秦和黎英试了许多回,确是根本脱不下来,只好就此罢休,而临在出门之前,黎英背着所有人,偷偷去了柴房。

黎永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取不下来,可以砍嘛。

她单手拿不起二十多斤的刀,只好将手摁在地上,另一手抬起刀柄,作威吓状。

“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真砍了啊。”黎英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居然对着一条手串说话,可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这玩意躺在梁邵手上,比自己的腕子大很多,哪有这么贴合。

她相信这玩意是有灵性的。

接连威胁了两遍,手串一动不动,黎英脸色苍白地发抖,真到这时,果然还是很怕。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她眼一闭,拉着刀柄毅然落下——

咔。

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等黎英睁开眼时,断成两节的柴刀平在地上,一旁是完好无损的手串,还有自己毫发未伤的小手。

她痴痴地瘫坐在地,仿佛刚从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劫难中逃出生天。

可怜的柴刀一天之内断了两次,没人关心它越来越短的锋刃,黎英捧起那条手串,情不自禁地合到眼前,闭着眼鼻尖相抵,在偌大的柴房里缩成了一团。

“好宝贝,小宝贝,如果你真的疼我,就保佑我哥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宁弥亲眼见到黎英把手串戴到黎安手上,她一句没说,只是在黎永回家时告诉他别痴心妄想了。

果不其然,他暴跳如雷,盛怒之下,却没对宁弥做什么出格之事。

一种奇异的滋味在宁弥心中蔓延,她没想到自己追求许久的家中和睦,能被最没抱希望的黎安,以一种离奇的姿态实现了。

她心口热乎乎的,腾的对人世升起了指望,一整夜守在宝贝儿子的床边,不吃不喝地琢磨如何救他。

而黎安的那一番话,无疑是当头一棒。

寒风刺骨的夜里,黎安在病榻上缠绵,黎永睡在屋内不管不问,只有宁弥一人点着灯,坐在门口等待宁秦他们归来。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黎安在深更半夜,拿刀割了家里所有人的喉咙,他杀了人也不逃,竖瞳的鎏金色在黑暗中几欲溢出,冷人冰面地盯着自己喊了一声“娘”。

宁弥瞬间从靠着的门框上吓醒了,夹着血腥味的冷风刮过脸庞,她睁眼一看,一颗偌大的青黑头颅咧嘴笑着,倒挂眼前。

晴天霹雳似的尖叫刺透清晨。

他们回来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