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欲来11(1 / 2)

一个大活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死法,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竖起的寒毛还没落下,地上的那滩鲜血由红转黑,从水中升起一个水缸大小的漆黑头颅,一团杂乱无章的密线交织在他的五官上,面目似乎随时变幻着,怎么看都模糊不清。

女子只瞧了一眼,登时双目刺疼,落成了个黑泪两行的瞎子下场。

她猝不及防,哀嚎着一把捂住自己的脸,男子连忙扶住,急喊道,“师妹,你怎么了师妹?”

女子捂着脸摇头,忍着剧痛拉住他道,“别看,你别看。”

汩汩黑水从她五指中涌出,看得男子头皮发麻,只觉背后寒气弥漫,恍若是一大块冰摆在此处,令人森然的恐惧缓慢扩散着,有什么不属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孵化了出来。

伴着湿嗒嗒的水声,吞吃嚼咽的动静响了一会,腥味不减反增,男子浑身紧绷地不敢动弹,直到那股不明的冷意消失,四周开始回暖,他才注意到双腿没了知觉,低头一看,整个下半身也不知去向。

目睹自己被腰斩,他震撼得过了头,眼前一晕,连抽搐都没有,干净利落地去了西天。

倒下前的最后一眼,男子见到那两名少年,连身份尊贵如魏介,也收起了懒散的坐姿,遥遥对头颅郑重行礼。

相较于他,只失了双目的女子是幸中之幸,感到有什么重重扑倒在身上,还不知男子已身死,摸索着道,“师兄,师兄?”

黏糊滑腻的手感传来,正是流淌出来的内脏,女子喊了几声还不闻回答,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俯身紧紧抱住了他。

说实话,对“动动指头就不小心毁了别人的一生”这种事,魏介没什么特殊感觉,管他是十几年的追寻,还是共一屋檐的曾经,这女人既找到这来,那不都是她自己选的,怨得了旁人?

忘了这幅德行是从何时有的,或许这就是长生带来的改变,光阴已经不值一提了。

两名黑衣人的动作停在了此刻,数以万计的银线割破夜幕,丝丝交错,滴落的露水来不及从断成几节的长草上离开,被整齐地切开一半。

分成碎片的两人一狗就这样定格,魏介长指一抛,一颗棋子大小的琥珀落在了随身携带的竹篓里,血迹,断草,尸体尽数被框在其中,像一副逼真的画,不祥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司寂瞥了他一眼,一丝银光飞速缩到了他腕上,尽管屁都没放一个,魏介还是看出来这家伙不大乐意。

好在这次是带晚辈来的,一看到司寂想阻止邓铭,魏介就感觉年轻真好,还有徒劳操心的兴致。

哪怕明知邓铭绝不可能透露一点风声,哪怕他不说那两句话把自己弄死,哪怕有这么多哪怕,这两人都活不成。

他们赌不起。

树上的魏介支着一条腿,一改油盐不进的模样,饶有趣味地睥睨站那似桩的人,十分通情达理地帮他缓解心情,调笑道,“别看了,开不出花来的。”

司寂凌然抬眼,虽是发问,语气却很笃定,“这就是违背言誓的下场。”鸟尽弓藏,望此知己,魏介很清楚也早已准备好迎来这个结局,笑道:“这也是你我的下场。”

如果搭档得久,作为彼此知根知底之人,司寂就是来取他项上人头的最佳人选。

不过之前的伙计还未等来这一天,通通没魏介命大地先走了,谁给谁送终还真说不准。

魏介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此人身带二重契约,还轮不到言誓惩罚,无相法尸魔君收回了赐下的碎片,同时带走了报酬而已。”

司寂一动不动地凝视侃侃而谈的八婆少年,一声不吭。魏介不以为然,“没事,别紧张,你我都知情,炸不到我身上,”他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道,“其实何必动用冰弦,你总共也才三根。”

长风吹过司寂的青丝,他转眸道,“死物没了可再找,英雄之后,岂能断于凡品之辱?”魏介笑道:“都说了让我来,让人逮住你三天三夜没睡着觉,真心丢我的脸。”

“这老贼戕害数十人夺舍逃窜,若不是他们,当真不好找,”司寂站了一会,眯眼道,“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能有什么错?”

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套,魏介之所以没第一时间痛下杀手,为的是看邓铭的反应,毕竟那老不死的换了这么多具躯壳,真说不准找错人,见他连夜惊慌失措地要走,加之认出二人身份,终于算板上钉钉。

本来魏介若境界再高些,触及到三魂七魄的探查,则不用如此麻烦,可这点小事,哪配头上那些大能们费一根发丝的心,做弟子的只能当仁不让了。

可惜邓铭十年担惊受怕,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估计都没活出个什么滋味。

没办法,无论怎么换壳,魂魄上的印记也消不掉——言誓自古以来无可解,贫贱还是富贵,正邪亦或黑白,它对众生的公平程度等同于死亡。

“惨无人道杀害祁林军的是锦国的兵修,先撕毁契约的是他们,你只需记住这点即可,”魏介自树上跃下,对着空无一人的空地抱拳作礼,接着抬手一掌击在自己心口,噙着嘴角的丝血扫他一眼,低道,“一切为了俞国。”

这是他每次干完脏活之后的仪式,在监明司做工的人大多都有自己古怪的规矩,他们身负累累血债,很荣幸不得好死。

司寂凝视他,重复道,“一切为了俞国。”

村外的不远处发生了什么,黎安一概不知,他还奇怪林爷爷拿自己跳了什么别致的大神,上下左右一顿砍,好像周身有什么看不见的线一样,哪里知道魏介为保万全,差点就把他俩打包一起送去和亲爱的林爷爷喝汤了。

水洼里结起一层薄冰,沿途散布着爆竹的碎片,两人拉拉扯扯地朝家里走去,偏僻的小房孤单地亮着灯,这么晚了,他们还没睡,只听黎永和宁弥的大吵声由远及近。

“你这么恨他,怎么不趁着小时候一把掐死了干净!”

“那时看不出来是傻子就算了,现在被你们惯得简直要上天,爹娘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干脆我这个位置让给他坐,满意了!”

“你什么位置,皇帝吗,真把自己当个人看,我当初是有眼无珠,嫁给你这么个废物!”

“好哇,说出真心话来了,反正你都瞧我不起,你年轻时那么多相好,你找他们去,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要你肚里这个杂种!”

“够了!”

宁秦的声音怒气冲天地打断了他们,接着屋里猛地一声哐当,有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姥爷恶狠狠道,“别给老子砸板凳,你要去给那王八当狗自个去,老子的田一分都不让,你不种我种!”老爷子如霹雷的暴怒之后,屋内除去喘气声便没了动静。

黎英望了一眼黎安,两人站在灯火通明的门前,够不着的身高被黑夜笼罩,窝就在面前,却如同两只无家可归的小雏。

这些污言秽语,黎安都听腻歪了,不说倒背如流,也算滚瓜烂熟,左右是那几句,翻过去翻过来炒冷饭,夜不归宿坐吃山空全是借口,说白了就是钱,揪着一点点错闹得满地鸡毛,谁都恨不得早点死掉。

他充耳不闻地推门进屋,黎英紧跟在他身后,门吱呀一响,两人顶着三人的目光走进来,大哥被灯拉长的影子盖在身上,黎英毫无征兆地突然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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