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棋盘2222(1 / 2)

室外远处的高空,隐隐泛着朦胧的亮光,朦朦胧胧。

疗养院的大厅内静悄悄的,显得时钟指针摆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值班的护士撑着脑袋,手头上虽还忙着工作,心思却不自觉跟着时钟,静等着夜班结束。

还未等秒针重新转溜完一圈,厅内忽而便传来脚步声,鞋跟与光滑瓷砖接触,有规律地发出“嗒嗒”响声。

“啊,晏先生来了啊?怎么这么早?”

护士问声抬头,看清来人后有一瞬惊讶,赶忙反应过来问候,眼神不自觉往墙上的时钟瞄了眼——

虽说前几天便收到消息,知道今天会有患者家属过来一趟,但这时间未免也太早。

她还以为至早也得到早班时间……

晏景医点点头,而后将右手提着的大袋东西递过去:

“来得匆忙,只在附近超市买了点吃食,这些年麻烦你们了。”

男人的声音带有些轻微沙哑,脸上又戴着口罩,听上去挺闷,但露在外面的双眼中透露的真诚,表明这谢意是真非假。

护士看着前台装得满当且大得离谱的袋子,一时哑然。

她在这所疗养院待了少说也有五年,这家算是私立,来者较少,能记住常来的人很正常,但唯独面前的家属,是她五年里记得最深刻的。

其中理由…包括但不限于每次来都不忘给她们这些值班的打工痛苦人带夜宵。

但这回带的还真是异常的多……

得把她们这院打工人的夜宵都包了的程度。

她记得对方是来接人的。

这么一看,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给她们送夜宵了。

护士动作顿了顿,心上多了份不舍。

倒不是因为免费夜宵。

她起身,示意晏景医跟她过去,见人点头后才拿着资料往左手方向的过道走。

时间尚早,大部分患者都还在休息,少数病房里却亮着灯,顺着门缝和门上的窗户溢出光亮。

他们脚步很轻,尽量放慢,不打扰到其他病人歇息,却在半路被一个身形挡住。

小姑娘穿着松垮的病号服,头发散着,自然地垂在腰间,她探出房门,试探着看着过道上的两人,一双大眼睛扑闪几下,随即望向走在前面的护士。

护士反应很快,立刻面上带笑,回头带有歉意地对晏景医道了句“稍等”,而后凑过去和小姑娘交谈。

晏景医并不着急,上班时间是八点,从东都到湖西的车程,最慢也只是一小时过半,来得及,于是点点头,示意无碍,接着目光追随护士的身影,看她们攀谈的模样。

自他工作起,除警局和住所,最常来的就是这家疗养院。

他并不是每次都能在人少的时候来,更多的还是会在院里碰到许多患者活动的时间。

晏景医忽而想起,前几日沈衡翳询问周中正是否有精神病。

他工作这些年、包括上学实践那会儿,参与过的案件并不缺这类性格偏激的罪犯,同样的疑问他听过好多,而他也总是以一句“你见过真正的精神病人吗?”作为反问,接下来得到的,往往是一句“难道你见过?”以此反击。

他见过吗?

他当然见过。

很早就见过。

沈衡翳答得却是很坦荡,倒让他省了糊弄的心思。

护士轻声细语安慰完小姑娘,终于把她劝回了病房,这才松口气,转头便望入了对方平静的双眸,略有些不自在,再次道声歉,继续带路。

她照顾过很多病人,同样见过不少家属,可像身后这个男人一样的,五年来也只见过他一个。

虽说是私立,人相比公立的,确实更少,但患者的类型数目没见得有减。

在这里,可以见到能用外语对答如流,可智力却等同六岁稚儿的老人、见到思维逻辑缜密,表面同常人无异的重度精神分裂者,还能见到在过道上走的好好的,忽而便发狂开始扣自己眼珠子的患者……

有的家属见了,会受到惊吓、感到厌恶,有的则完全不愿接触,即便对方是自己家人,同样会投以看待异样的目光。

可他不会。

他只会淡淡瞧着,而后擦身便过,不掺杂任何情感,也不会无用地多问哪怕一句。

甚至是患者撞到他身上,他也只会简单伸手扶住,神色和语气皆为平淡地说声“抱歉”,同与正常人交谈无异。

真是个很独特的人。

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人。

她赶紧甩头,扫去自己这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肆意猜测家属心理实在不是件礼貌的事。

兴许是心虚,护士提了提口罩,开始搭话:

“秦阿姨最近状态也很好呢,情绪很稳定,记一些简单的人和事都没太大问题,还喜欢与其她病人聊天,看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前些日子还笑着说想换顶假发呢。”

她口中的“秦阿姨”,其实不姓“秦”,而姓“晏”,全名叫“晏秦淮”,行为举止间都透着一股优雅,是位很温婉亲切的老年女性。

这位女士很喜欢与年轻人聊天,平日里相处很难看出有什么异常,如果不是体检时身体指标的不对劲,她实在难以辨别这位女士有何问题,硬要说,也只有时常记不清东西。

可这对老年人来说很正常。

秦女士是个一看就经历过很多事的人,她的脸上有几条狰狞的疤痕,有条一直蔓延到后脑勺,缝针痕迹极其明显,疤痕上覆盖的是大片褐色伤痕,显得整张脸都留着不自然的褶皱,看着像是重度烧伤留下的痕迹。

可她好像不在乎这些,平常也从不刻意遮掩,有时候别家家属看到,总是下意识发出惊呼,她却也不惊不恼,只是淡淡笑笑,而后推开自己的轮椅。

这种气质倒是与身后的男人很相似。

“我们根据您的请求,没把您今天要来的事通知秦阿姨,但您来得真的太早了,秦阿姨可能还没醒……唉?”

话未说完,她就看到前边的病房透出微光,赶紧走近,敲响了门。

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

护士犹豫了一下,退了半步,示意后面的晏景医开了门。

门内,放在床头的台灯闪着微弱的暖光,笼罩于躺在病床上的人周身。

晏秦淮戴着老年镜,似乎在编什么东西,手上还缠绕着几根红色细线。

灯光把她不平的面部照得有些朦胧,看清来人后,似是毫不意外,并没有作出太大反应,只是朝门口偏头,微微勾唇,露出一个起伏不大的微笑:

“来啦?”

她的声音沙哑陈旧,语气却温柔得没边。

晏景医笑了笑,走过去蹲下,平视着女人:

“嗯,来了。”

他忽而感到头顶传来一阵温热。

晏秦淮伸手,放在了他的头顶,又轻轻摸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将编了一半的手绳搁置在一旁,再用另一只手,小心摸了摸对方的脸。

她的手很粗糙,那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经过脸上的触感同样不平整,并不令人舒适,晏景医却没动,反倒顺从地又凑近了些,微微仰头,神色柔和的望着对方,直到又在对方口中传来沾染笑意的话:

“又瘦了。”

“嗯,最近有点忙,没好好吃饭。”

就像是预知,晏景医没等母亲再次开口,便肯定了接下来会出现的猜测,接着伸手握住了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只仿若干枯的手:

“您也瘦了。”

女人却摇摇头,面色坦然:

“老了,吸收能力不好。早饭还没吃的吧?”

不等晏景医回复,晏秦淮便又笑着,捏了下他的脸,忽而恍惊般轻呼一声:

“哎呀,你看我说的什么话,这么早当然还没吃,乖乖也肯定还没醒,我给你们做早饭,怎么样?乖乖也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

她轻声絮叨,最后一句话又带上分央求的意味。

女人就像小孩一样,微微睁大双眼,满怀期待地望着晏景医。

“好。”

晏景医似是习了惯,只是在对方“乖乖”二字出口一瞬,神情有几分松动,很快又调转神色,垂眸掩饰住眼底流露的失落。

女人没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只是闻言顿时又明媚不少,试探问道∶

“那我们…回家?”

“好。”

我们…回家。

“2020年四月十四日十一时许,丰年县安民镇河西公园南路路口发生杀人案件,在其后三个月内,本地又接连发生四起相似案件。

案件发生后,我市公安机关迅速调集力量侦破此案。经侦查,犯罪嫌疑人周某某,男,汉族,户籍地为……”

新闻记者举着话筒,站在市局前严肃正经地向镜头重述情况。

各路采访镜头围在警局门前,显先将门口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果然如顾局所言,无论是上头还是各大媒体,都对这起案件十分重视。

沈衡翳透过市局的窗户,看着那帮被警察疏通还不肯让步的记者和媒体,不禁皱眉。

“沈队你还真别说,上次见到这么大排场,还是那个什么影帝恋情曝光,啧,娱乐媒体能把热度往咱案子上放,难得啊。”

榆思年抱胸看着门口乌压压的人群,不禁嘲讽。

她是个常年混迹网络的,当然清楚这群所谓的记者看重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因为这案子闹得大,又少见,人民关注度高,容易火罢了。

总之,如果里头真有一个记者是真情实意关心案情及受害者的,她当场就能给那人颁个“媒体良心奖”。

“沈队你注意着点,能不露面就甭露面。”

榆思年神色复杂,忽而对沈衡翳说道,面色和语气都顿时严肃几分。

“我觉得周中正这案子不对劲,他爹的案子疑点也很多,还是小心为妙,万一真有东西遮着……”

她顿了顿,止住话头。

“你对这案子参与最多,又是咱领头的,难免吸引那帮人的火力。”

况且沈队你长得还好,更容易引起话题,一不小心就是被媒体各种炒作的对象。

什么“90后帅气刑警队长竟如此破案”、“震惊,果然帅的都上交给国家!”等等能与案件屁点关系都够不着的标题,肯定会层出不穷。

沈衡翳点点头,知道榆思年对这年头网上娱乐至死的现象不满许久,知她好意,况且,像他这种工作的,确实还是少露脸的好。

他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眼角的疤,面色凝重几分,忽而想起什么,朝身旁问道∶

“晏景医来了没有?”

榆思年一愣,“呃”了几声,似在努力回想,最后摇摇头∶

“不知道,按理说应该来了,反正我没见过。”

沈衡翳掏出手机,见时间早过了八点,便给晏景医发了条消息——

“在哪?”

消息回得很快。

【晏景医∶组里。】

沈衡翳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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