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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刚才话里的逐客意思显而易见,他不可能在她离开后还赖着不走。

于万开门离开,脚步声越来越远。

裴丛隶依旧保持板正的坐姿。

在脚步声消失半分钟后,他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一圈,走到于万椅子后时停下脚,手掌搭在椅背上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麦色的皮肤上迅速泛起红晕,从面颊到脖颈迅速被滚烫的颜色占领。

好半晌他才睁开眼,从桌子上拿起一样东西。

一根塑料勺,于万刚刚尝蛋糕用过的塑料勺。

他盯着塑料勺喉结急速滚动数次,最终还是无法克制,手指发颤把勺子送进口中,含住。

骨血里的躁动瞬间抚平。

裴丛隶用了极大的努力才控制住没有再跟着于万。

离开医院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身体像瘾君子一样贪得无厌,抓心挠肺地想继续用卑劣的方式满足自己的私欲。

一如九年前,把在军校学到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潜伏,跟踪,窥视。

真的是她?

九年里找过无数个地方寻觅无果的人,无数次在梦中出现又在醒来后让他心里发空的人,就这样突然在同一个星区出现了?

三天了,从在调查监控里看到她开始,裴丛隶的精神始终游移在幻想和真实之间。

他回到住处后细致的把小蛋糕吃完,连沾在盒子上的残渣都不放过,用塑料勺一点一点刮干净。

他今晚得到了一杯甜牛奶和一块小蛋糕,裴丛隶激动不已,但又清醒地知道,他之所以得到这些不是因为他哪里与众不同。

而是她人好,一直很好,对谁都好。

哪怕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会发散善意,眼睛里永远含着坦荡和煦的温柔。

水流声响起。

装小蛋糕的盒子干净得像被猫舌头舔过,水流冲洗前和冲洗后几乎找不到区别。

裴丛隶拿着洗干净的盒子推开一道门。

门内的房间堆满了图像,墙上,桌子上,数量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图像风格也迥然不同,有的是笔力稚嫩的速写,画得不说歪七扭八也好不到哪去,只能勉强看出是个长发的女人,往里走笔力逐渐熟练,眉眼,唇形,发丝曲线,面部轮廓,作画手法依旧业余,但难掩画上的人五官精致惑人,尤其一双墨蓝色的瞳仁漂亮得移不开眼。

房间最里面的桌子上叠放着六幅新图,B5纸大小,还未安装画框。

这六张最特别,因为不是速写画,是实拍,严格说是监控视频里的截图。

夜晚下的监控颜色不准,背景在研究所院门外,她闲庭若步往前走,左手随性地抛着车钥匙,路灯暖黄的光晕罩住她乌黑的长发,静谧,闲适,美好的如梦似幻。

裴丛隶把写好日期的便签纸贴在蛋糕盒上收起来,踱步到墙边,面对一张泛黄的速写凝视许久。

现在的她和九年前几乎没有变化,身形样貌依旧,只是戴了副眼镜,简约的半框款式,戴在她脸上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份从容沉稳。

原来她是医生。

裴丛隶不禁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

九年前他在军校的实战考试,考核地在荒星区,所有考生团队作战,他在小组完成考核准备返回校区时和队友闹翻了。

原因是他们三番四次嘲讽他是哑巴,故意弄坏他的作战服,说第一名算个屁,哑巴不可能分化成Alpha,他会分化成Beta或Omega然后被他们按在地上操.得光掉眼泪出不了声。

于是裴丛隶用拳头让他们先哭了一顿。

第二天返回途中,他的飞行器被人动了手脚,在空间跳跃时程序故障误入了其他星区。

飞行器急速下落,成像采集功能已经完全报废,他在驾驶舱里看不到外界,血红的示警灯昭示着危险,耳边不断响起刺耳的警报。

幸运的是,在长达数分钟的颠簸后,飞行器损害严重自动开启逃生装置,他被弹了出去。

不幸的是,降落的位置是深不可测的湖,作战衣内置的设备增加了二十多公斤重量,在水下非常不利。

他睁不开眼睛,水流从口鼻往肺里灌,直到最后一点空气被挤压干净,大脑迷迷糊糊地进入一片纯白,最后连同手脚彻底丧失.身体控制权。

他以为会死在那。

刚成年,还未分化,死在漆黑冰冷的水底,等作战服在日久天长中被水泡烂,尸骨被鱼虾啃噬干净,从此彻底在世界上消失。

他没想到还能再呼吸到空气。

“喂,醒一醒。”

有双手按在胸腔有规律地下压,他吐出一大口水,接着感觉下巴被抬着扬起,鼻子被捏住,有两片柔软的东西包住他的唇,很快速地渡了口空气进来。

一口口氧气入肺,他缓缓睁开眼。

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样子。

湿哒哒的长裙包裹着身躯,长发滴水,皮肤冷白,如同古文明传说里惑人心智的妖,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冰凉的手指从他下唇擦过:“水吐干净了?”

裴丛隶只觉一股电流从尾椎出发,沿着脊柱窜进了他的脑子,再从脑子里变成岩浆往下返回。

没两秒钟,全身上下都变得滚烫非常。

“你是谁?从哪来的?”

他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她歪头,扯了扯他的作战服,疑惑,“你的衣服很特别,头上的东西沉不沉?”

头盔和作战服是分开的,能保护颅骨和眼睛的半覆式,特殊材料的镜片能保证在遮住上半张脸的同时不影响视野。

他看的很清楚,连挂在她唇上摇摇欲坠的水珠都很清楚。

咕咚,他低头咽了下口水,腹肌发力飞速坐起来,曲着膝盖把腿夹紧。

“不沉吗?为什么不摘下来?”

裴丛隶从呆滞中回神,手伸到脑后在头盔隐蔽的边缘找到开关。

头盔在连续撞击下出了故障,开关按了好几次,贴在颅骨上的内壁依旧没反应。

对操作一向游刃有余的他第一次知道手足无措的感觉。

“别动,我看看。”

她俯身过来,面对面地,头越过肩膀去检查头盔按钮。

女性柔软的身体和作战衣隔着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她的湿发落在裴丛隶手边。

他伸出手偷偷握了一下。

浸透水的发如同水草一样顺滑。

“好像有一条裂缝,应该是坏了。”

她起身指着远处:“朝这个方向一直走有条公路,沿路往东再走两个小时是城区,应该有人能修。”

话落,她没再看他迈步往反方向走。

裴丛隶不知为何心跳的更厉害,紧忙跟上去,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亦步亦趋。

她回头:“你跟着我呢?”

裴丛隶张了张嘴,一言未发。

这里是植被保存非常好的森林,从四周树木的生长高度估算最少有上百年历史,空气里能闻到泥土特有的腥味,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冠在地上留下几点斑驳的光,她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勾勾手指让他靠近。

裴丛隶听话地走上前。

她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屈指弹了下他的头盔。

让人足深陷的笑,合金头盔发出“铛”的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裴丛隶说不出话,是生理上加心理上的说不出。

他自小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唯独说话晚,同龄人能熟练对话时他才刚开始说一个字,再大些发现有口吃的毛病后话说的越来越少,虽然私下里通过练习已经趋于正常,但紧张时依旧说不出口。

心急如焚,喉咙发堵,越发不出声音越急,如此恶性循环,结果“裴丛隶”三个字一直堵在嘴里出不去。

她等了几秒,在迟迟等不到回答时手掌扣在他的头盔上往后拧。

“向后转,不许跟着我,还有,不要再来这里,更不要靠近林子里的湖。”

那时他未分化,体型还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身高比她矮了一个尖,纯黑色的紧身作战衣箍在身上,看上去瘦瘦的。

“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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