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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安吉知道,阿乐不是在笑话他。

“所以你是被当成女孩儿养大的?”苏和额乐好像对他的成长经历很有兴趣。

周安吉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他们还是会给我最好的,属于男孩子的一切。”

“只不过我也知道,他们一直都有些失望。”

“可这也没办法啊。”周安吉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像优异的学习成绩这些东西,我还可以努努力去争取一下,但我的性别,也不是我努力就能决定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周安吉很难过,苏和额乐看得出来。

不然也不会出生二十多年了,仍对此耿耿于怀。

但苏和额乐也没再继续答话,不知道是不是在绞尽脑汁地想一套安慰的说辞。

然而苏和额乐并不擅长于此。

周安吉想,自己关于男孩还是女孩的这一套论述,以及自己表现出来的,对这件事抱有的极大重视和无法释怀,是不是在苏和额乐看来都太过小儿科了?

“那你们蒙古族呢?”周安吉接着问,“会有什么重女轻男,或者重男轻女的糟粕传统吗?”

苏和额乐很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们的信仰不允许这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珍宝,不该被差别对待。”

周安吉望了望天,没再说话。

信仰,如果他也有信仰,那该多好。

沉默了良久。

周安吉歪过头来说:“可以跟我说说你吗?阿乐。”

周安吉还是对苏和额乐那无知无觉的少年生活好奇得要命。

仅仅从他自己口中说出的,对游客丝毫不耐烦的苏和额乐,还有刚刚那句“我也成了这样的人”。

就足以让周安吉在心里描绘出了一个骑着快马、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

苏和额乐也跟着望了望天,星辰西落。

“今天晚了,下次吧。”

说完,便提着凳子回了蒙古包。

作者有话说

1、“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出自《诗经·国风·唐风·无衣》

安:舒适。吉:好,漂亮。(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是不同的两首诗。)

第9章 月亮月亮

周安吉盯着门内像是被幽闭着的灯光,直到身后的门帘已经放下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回过头。

这都不肯讲,苏和额乐好小气。

他心里想。

周安吉也没有立刻跟回去,仍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的星星。

过了不知多久,身后的门帘又重新被掀开了,光影从背后洒过来,门口立着苏和额乐高大的黑色影子。

周安吉转过头,发现对方已经洗漱完换上了睡衣。

他逆着光,正用一种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还不进来吗?”

语气平静,并不是像在催促。

周安吉点了点头,撑着凳子站起来。

不料久坐的双腿有些微微发麻,他起身后脚下一软,猛地踉跄了一下,身体直直地往后倒。

“小心。”苏和额乐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小臂,才阻止了又一场“灾难”发生。

周安吉被温热手掌拉回原位,睁大的眼神飘忽,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惊悸中缓过神来。

他看见苏和额乐的脸上似乎升腾起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无奈神色,紧接着就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和腿弯猛地升起一股力量——

他被苏和额乐打横抱了起来。

周安吉觉得自己尽管是个病号,但几步的距离也不至于此。

但他又怕摔,也不敢乱动,只好用双手隔着一层空气,轻轻地环在苏和额乐的脖子上。

他听见对方嘴里喃喃念叨着:“平地也会摔。”

语气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苏和额乐这时一定在心里肯定了周安吉“羸弱,且不靠谱”的身体状态。

对方用后背顶开蒙古包的门帘,抱着他直直走到了床上。

将他放下后,再去拾回了那只被他遗落在门外的凳子。

周安吉平日里在学校为了做项目、写论文,是个熬夜熬惯了的人。

这晚,苏和额乐将他塞进被子里,关灯睡下之后,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阿乐?”他试着叫了声。

“嗯?”

“你困吗?”周安吉问。

苏和额乐翻了个身,与他面对着面:“还不怎么困。”

周安吉叹了口气:“那我们为什么要睡这么早?”

“那你想干什么?”对方笑着反问,“还在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吗?”

周安吉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我的过去都对你坦坦荡荡了,我不想还对你一无所知。”

刚刚在蒙古包外,苏和额乐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

既然是朋友,也都谈过心了,那么交换故事就是拉进彼此关系最简单的方法了。

“我的过去其实很无趣。”苏和额乐没反驳,“我好好理一理吧,等那达慕大会结束,就告诉你。”

“哦,好吧。”至少得到了一个具体的期限,周安吉没再深问下去。

虽然对于那达慕大会召开的具体时间完全没有把握,但周安吉仍觉得自己在这场无声的战役中胜了一筹。

“那现在困了吗?”苏和额乐又问。

周安吉还是摇了摇头:“还没有。”

他在心底里埋怨对方明知故问,难道在得到一个承诺后就会使人神思困倦吗?

当然不会。

他只会对苏和额乐的故事越来越好奇,然后满心欢喜地期待那达慕大会的到来。

这时,周安吉听见苏和额乐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中,他看见一个身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是学天文学的,应该知道很多星星的故事吧。”

对方无端地发问。

周安吉也跟着支起了身体:“对啊,你想听吗?”

苏和额乐笑了:“星星的故事应该比我的故事有趣得多。”

正当周安吉在心里把这一幕理解为,苏和额乐在向他讨要睡前故事时,对方却“啪”的一下打开了灯。

“那走吧。”

“去哪?”周安吉仍支着身体呆在床上。

“你不是还不困吗?我们骑马去一个更广阔的地方看星星。”苏和额乐回。

这是周安吉第三次攀上敖都的马背了——

同样是在一个深蓝色的夜晚。

不过与骑马相关的一切,对他来说仍很陌生。

他颤颤地立直身体,双手紧握着马鞍前的把手,很自觉地把缰绳的控制权交给了身后的苏和额乐。

苏和额乐安然地用手臂将身前的周安吉拢紧,勒紧缰绳让敖都先慢慢地小跑。

“阿乐。”周安吉目视前方,叫着身后人的名字,“你是几岁学会的骑马?”

“三岁。”

“三岁,好厉害啊。”周安吉喃喃地道。

“怎么,你想学吗?”苏和额乐说话时声音沉沉,连带着胸腔的振鸣、心脏的搏动、血液的流转,都在一瞬间通过两人紧贴的身体都通通传给了周安吉。

很幸运的是,他在这样的时刻居然也能分出心神,去把苏和额乐感受得真真切切。

“想学的话,我可以免费教你。”对方说着说着就笑了。

周安吉知道,阿乐是在拿他之前说过的话堵他。

他摇了摇头,细软发丝扫在苏和额乐的下巴,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跟着痒丝丝的。

“我手脚不协调,学不会。”他回。

对方在背后发出哧哧的笑声:“怎么?周安吉难道是在妄自菲薄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苏和额乐这时突然会叫他的全名,虽然他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不太待见这个称呼,但又没办法去阻止别人叫。

“小的时候,家里人送我去学过一段时间的民族舞,后来……”

“后来怎样?”

“当然是放弃了,在我成为舞蹈班里最差最差的一个学生之前。”周安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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