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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回归正题,苏和额乐对着他手里的书昂了昂头:“开始吧。”

周安吉翻开了自己今天特意折起来的一页,自顾自地朗读起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是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周安吉读到一半,忽地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苏和额乐的反应。

他看到对方正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门外一盏昏黄的灯照得苏和额乐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的亮。

周安吉可以确定,此时的苏和额乐一定是在盯着自己的眼睛,而非盯着他手里的书。

因为只有当他盯着眼睛的时候,自己才能这样和他对视。

苏和额乐眼神缱绻,并没有半分要躲避的意思。

最终还是周安吉先认了输,他咽了一下口水,回过头继续读到: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

“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1、“你叫什么名字?”是两人初遇时,周安吉对苏和额乐说的第一句话,详情见第一章 。

2、关于这首诗的出处比较模糊,有人说是梵高写给提奥的信,也有出处显示是名为“西村袋子”的天涯楼主发布的帖子(原贴已删)。文字很打动人,所以借此来推动剧情。

周安吉读完后,眼神仍落在泛黄的诗集上,半晌也没有移开。

他知道,自己今天选的这首诗,带有一些明显的爱情意味。

或许以苏和额乐的汉语水平,对方根本听不懂。

毕竟描写爱情的诗句千千万万首,而他还要给苏和额乐读这么长时间的诗,总不能首首都避开。

因此他不想为此过多解释什么,不然像是在欲盖弥彰。

周安吉在心里给自己找好借口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转过头去,准备再次迎接苏和额乐炽烈的眼神。

对方仍歪头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周安吉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样?”

“很好。”对方回。

“好在哪儿?”他一边再次发问,一边在心里忐忑。

苏和额乐眨巴了两下亮晶晶的眼睛,眼睫弯弯地含了一脸笑意,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周安吉心尖儿上猛然泛出一阵酸软,粉红渐渐爬上耳梢,他重新回了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哦,谢谢。”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在夜空下坐了好一会儿,还是苏和额乐先开口了:“其实我对你挺好奇的。”

似乎是在为这个沉默的夜晚寻找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夜晚总是个倾诉的好时候。

尤其是当星光璀璨之时,一闪一闪眨巴着的星辰像是为今夜酝酿了一场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氛。

不过这种经历对于两人来说,都有些久违了。

周安吉闻言后,暗自有些吃惊:“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紧接着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全中国最普通的那一类人。从小到大老老实实地读书,然后考上大学,又整日整夜地为论文烦恼。”

“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像是在妄自菲薄。

苏和额乐将双臂搁在膝盖上,叉着手目视前方,很平静地说:“是能够考得上北京一流大学的高材生,是会遵从自己的兴趣选择天文学专业的人,是敢不做什么准备就独自来内蒙古的周安吉。”

“不厉害吗?”苏和额乐转过头问。

周安吉苦笑一声:“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敢一个人来内蒙古,还走丢了,我这个把柄是不是要被你笑话一辈子啊?”

当时的周安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会轻易地脱口而出“一辈子”这个词。

一辈子听起来总是很漫长的,总是蕴含了无数的不确定性。

如果在以后某个时刻,他能对此时此刻这场星空下的谈话有所感知的话,就会知道,自己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其实已经预示了他与苏和额乐的将来。

而此时,苏和额乐没有否认心里的直观感受:“如果放在以前,我确实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觉得是对自己极大的不负责。”

“现在呢?你改观了吗?”周安吉问。

苏和额乐点点头:“后来我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走丢。”说完便哧哧地笑了起来。

周安吉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和额乐沉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不说话?”

“阿乐。”

“嗯?”这是在苏和额乐主动提议之后,第一次听见周安吉叫这个称呼。

“我可以把现在这个场景理解为,你是在跟我谈心吗?”周安吉问。

“如果你想的话。”苏和额乐回。

于是在周安吉与苏和额乐相识的第五天,他们在这晚成了可以促膝长谈的好友。

周安吉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用双手托着下巴,目视着远方一片黑漆漆的草原。

像是要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苏和额乐缄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开口,眼神却飘忽地随着灯光下周安吉的轮廓,细细地描摹了一遍。

周安吉与他年少时遇到的那些游客都不太一样,那些人总是热情、饱满、精力充沛,他们想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获得十足十的快乐与满足。

可这些形容词于周安吉来说似乎毫不相关。

他好像不是在内心充盈地妄想着一场来之不易的草原旅途。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为了一个目的坚定地选择了内蒙古,而非其他旅游城市。

苏和额乐读不懂。

周安吉并不是那只被他从草原上捡回家的小羊羔,并不是在他满足了对方的口腹之欲后,就能安然地黏在自己身边。

苏和额乐想起了自己初遇周安吉的那晚,在心里给他安上的几个标签:“大城市”、“高材生”、“游客”、“天文学”……

似乎是与内蒙古格格不入的几个形容词。

周安吉是只属于广阔天地间的鸟,他有无数种可能性,内蒙古的草原这么大,可以全心全意地包容他,但却留不住他。

鸟儿只是暂时摔伤了,等伤好之后,就会继续飞走的。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鸟儿即将浓墨重彩的人生中,短暂地留下浅浅一笔。

苏和额乐想。

这时,沉默半晌的周安吉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你刚刚跟我说过,你们蒙古族人的名字,都是一些含义很好的词汇。”

没等苏和额乐回答,他又继续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们汉族人也是一样的,会把对于小孩的期望都寄托在名字里。”

“平安,吉祥。”苏和额乐说,“我知道的,是两个很好的词汇。”

而周安吉却摇了摇头:“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尽管苏和额乐对于古代诗歌不太有研究,不过听这些句式也大概能猜到:“《诗经》?”

周安吉点点头:“‘吉’在这句诗里,是漂亮的意思。”

苏和额乐顺着视线朝周安吉望过去,看见他在门口一盏昏黄的灯光下,仍保持着刚刚低头的姿势。

弯弯的睫毛眨呀眨,扇动着眼前的一小片空气。

他背对着光,可瞳仁里仍蓄满了一池清亮。

苏和额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好像是一汪泪水。

“真的很漂亮。”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手上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没有被理智打住,像是某种无意识地,苏和额乐轻轻地用拇指覆了上去。

长久牧业过的手掌是很粗糙的,不如周安吉的脸,像是刚剥壳的鸡蛋,又像温润的白玉石。

他的手刚小心翼翼地碰到那层软肉,对方就被刺激得眨了几下眼。

睫毛微微动,扫在苏和额乐的掌心,像只小虫。

痒痒地挠在他的心尖儿。

直到对方慢半拍似的愣愣地转过头,他才收回手:“你脸上有只小虫。”

周安吉抬头一望,蒙古包门口的黄色灯盏周围,确实围绕了密密麻麻的趋光小虫:“哦,谢谢。”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孩儿。”苏和额乐问到。

周安吉轻轻泄了口气:“名字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取好了,那时候家里人都认为我是个女孩儿。”

他自顾自地讲到:“我已经有四个表哥了,我爸爸是他那一辈中最小的孩子,所以我也是我这一辈中最小的。”

“在我出生之前,全家人都希望我是个女孩儿。”

苏和额乐听他讲话的时候,总喜欢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微微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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