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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怎么样,但现在想想,他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不免要流落街头,到时候想要活下去的他,和那个又聋又瞎又哑的流浪汉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能遇到父亲真是太好了!”他漾起满足的笑。

他爹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猩红双眼注视着他的笑颜,心里渐渐发酵着说不出的感觉,像被灌入某种柔软的情绪。

阿尔宾松开手,趁着流浪汉还没离开,就要跑过去告诉对方好消息。

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父亲……我不会写字……”

要和那样又聋又瞎又哑的流浪汉沟通,他机智地想到自己可以在对方手心写字,可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他虽然会说这里的语言,但是完全不认字,更不会写。

可恶,他的义务教育被清零了!

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周身寂静无比,好似身处深不见底,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洞穴。

他能感受到从身旁经过的气流,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人类、野兽,还是疾驰的马车?

他只能从恶臭中嗅着些许食物的气息,用手指触摸着滑腻的地砖,去搜寻也许可以入口的食物。

是厨余泔水,还是死在墙根的老鼠?

只要能让活下去,是什么都无所谓。

他可以感受到人类对他的殴打,日夜都有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完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或许是为了找他身上是否该藏着金银?

无论如何他都可以想象人类是如何讥笑他的,讥笑他比狗还没有尊严。

人类……该死的人类!

该死的神明!该死的诅咒!

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滔天的恨意。

等他恢复了力量,恢复了身份……

鼻子忽然在近处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他猛地扑上去抢夺。

摸到温热的食物,他忽然怔住。

嗅了嗅,有股久违的麦香。

这是烤饼。

他顾不得思考烤饼为什么会在地上,迅速塞进嘴里,即使干噎也要迅速咽下去。

有什么轻轻触碰到了他的手背。

他又嗅到了麦香,一模一样的麦香,但要更淡一些。

他警惕起来。

是的,肯定是陷阱!

没有金钱,人类又怎么可能怀揣好意。

他做好了随时暴起反抗的准备,虽然身体已经骨瘦嶙峋没什么力气,但逃命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一只细嫩的小手托住他的手。

小孩子?

小孩子在他的手心断断续续,十分生疏地写了什么。

一个小孩子竟然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他仔细感受。

那个孩子写着——

我们可以帮你吗?

那只稚嫩的手又陆续在他手心磕磕绊绊地写下几个词汇。

是那孩子的名字,还有打算把他送到附近爱神庙收容的事情。

似乎是想要帮助他。

为什么?

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是个浑身肮脏的流浪汉,为什么要来帮自己?

出于善意?

别开玩笑了!

谁会对一个穷鬼施舍善意啊。

当一个人有钱的时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温柔善良。

可要是他失去财富,那些“善良”的人只会露出冷漠的真面目,作鸟兽散。

这种事情他可见过太多了。

所谓善良,是用些许财富就能买到的东西。

就算是有些贵族的慈善救济,也不过是为了提高声望、维持领地和平稳定、维持自身地位而已,只要付出少量的金钱就能换得无形的巨大利益,这样的买卖那些狡诈的贵族们算得可清楚了。

倘若这一行为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想来谁也不会去做。

他才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虚无缥缈的善良之上,唯有实打实的金子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这个孩子也一定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利益。

是怀疑他还藏着金子,所以用这种办法来欺骗他吗?

还是认出他了,想假惺惺帮助他,骗取他的资产吗?

说是带他去爱神庙,谁知道是不是要带他去公证人面前,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画押,移交资产。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坚定地认为,这个孩子及其背后的人完全是对他有所图谋。

他伸出黢黑的手,要抓住那个孩子手臂。

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锁定他。

就像被危险的野兽盯上一般,他霎时间通体冰凉,浑身僵硬。

他立刻想到久远的一幕。

彼时的他尚且是一只低阶魔物,偶然间路过了一只正在进食的高阶魔物,高阶魔物撕咬着鲜血淋漓的猎物,突然向他投来一瞥。

他被盯上了。

会死的!

哪怕如今他已经成了高阶魔物,他也无法忘记那种源于灵魂的恐惧,就像现在一样。

纵使此刻目盲,魔气被封,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前方有个家伙在警告自己。

——不许动这孩子。

弱小的孩子身后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家伙存在!

除了想要立刻逃走的本能之外,他也对自己的之前猜测产生了狐疑。

有这样的实力,他们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哄骗自己,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利益,以至于让这些人找上来呢?

他深思着。

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

即使那个人可怕,但他并未感到无情的杀意,这说明他们并不打算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向那个孩子点了点头。

“好耶!”阿尔宾见到流浪汉答应接受帮助,拉着对方的手蹦蹦跳跳地欢呼着。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泽曼。

“我之后一定要学会写字。”

完全是个文盲的他之所以能写出那些单词,都是因为泽曼事先在纸上写好,让他依葫芦画瓢照着写。

他竟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这怎么行!

从今天开始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不过在学习之前,得先给这个流浪汉洗个澡才行。

阿尔宾牵着对方,和泽曼一起走回下榻的酒馆。

但酒馆的老板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这么脏的流浪汉进去,他们只能先用院子外的井水清洁。

泽曼帮他将水打了上来,阿尔宾伸手摸了摸,井水沁凉沁凉的,浇在身上肯定会着凉,那就变成行刑了。

阿尔宾灵机一动,问道:“父亲,如果我控制火元素的话,能不能把水变热呢?”

“如果你有火元素亲和的话,可行。”

阿尔宾立刻尝试起来。

他回忆着前些天感受过的炙热火焰,回忆火焰燎伤自己时的感受。

在泽曼眼中,他周身逐渐汇聚着莹莹的红光。

阿尔宾初学水元素控制时就极快,现在有了经验,操控火元素也极快。

火元素粒子纷纷进入井水中,不一会儿就让井水变得温暖起来。

在流浪汉手上写下“洗澡”的字样,阿尔宾把水桶放在他面前,在流浪汉自己搓洗时,控制水流协助他。

魔法,真好用!

不过流浪汉洗不到后背,阿尔宾兴冲冲绕到他身后给他搓背。

泽曼蹙起眉。

看着流浪汉享受着他这个父亲都没有过的待遇,他身上冒出嗖嗖的寒气。

流浪汉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招惹着这位大佬不满。

他加快动作,随着黑水不断流淌到地上,流浪汉被污垢蒙住的原本发色也逐渐呈现出来。

是灿金的颜色。

爱德华的发色是林间阳光般的浅金色,而流浪汉的发色却像纯粹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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