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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流浪汉猛地甩起头,像浑身湿透的大狗那样甩掉毛发上的水珠。

直到他彻底洗干净,泽曼将之前从村民那里买来的旧衣服抛给他。流浪汉比他稍矮一些,但穿上去差别不大。

阿尔宾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流浪汉,浓密的胡子挡住了对方的样貌,只依稀感觉长得还不错。

他学了个新词在对方手上写道:“名字?”

流浪汉顿了顿,反握住这只温暖而小巧的手。

他并非蠢货,光是被这孩子拉着走来走去,就已经明白自己显然被某个地方拒绝了。

他浑身浑浊,臭气熏天,以泔水为食,旁人都离他远远的,可这个孩子却并没有表现出嫌弃的意思,紧紧拉着他,为他领路。

连给他清洗都用的是温水,像是怕他因此生病似的。

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有必要。

换做是过去的他,不,就算是未来的他一样,遇到这样肮脏的流浪汉,纵使有所图谋,也断然不会如此对待。

他只会捏着鼻子远离,雇人草草收拾一番。

可这个孩子不一样。

他看不见听不到,却因为触摸这比成人略高些的孩童体温,想象出了一个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照亮黑暗,传递温暖的孩子。

若善良真的存在……

他猛然挥散脑中天真荒谬的想法。

不,是他的错觉,这是体温而已。

他绝不会轻易落入陷阱!

他驰骋商界多年,心早就和金子一样冷了,狡诈又奸猾,怎么可能栽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绝不可能!

饶是如此,感受到对方的手指期盼地点着自己的手心,像眨着眼等待回复似的,他还是冷哼一声,嫌弃地想着。

小孩子,真麻烦!

然后用粗粝的手指在对方手心写下一个单词。

阿尔宾:……

果然不认识啊!

记下写法扭头问了父亲,泽曼回复他:“他说他叫戈尔德,这个名字有黄金的意思。”

阿尔宾望向戈尔德的头发,确实很合适呢。

他认认真真在对方手心重复对方的名字,又轻轻碰了碰那头金发,就像在说“我记住你的名字啦!你的名字很适合你”。

感受着对方踮脚伸手时带起的微风,戈尔德仿佛“看”到了一个微笑。

他们在提供住宿的酒馆修整了一夜。

次日,阿尔宾醒来时发现床头有一套新衣服。

和之前的粗布衣服不同,这套衣服摸起来柔软厚实又舒适,红色衣服看起来活泼鲜亮又衬他的眼睛,里面还有暖和的皮毛。

虽然他说了可以不要新衣服,但泽曼显然还是给他买了,连戈尔德也有了一件抵御寒风的斗篷。

阿尔宾抱着新衣服,连鞋都来不及穿,扬起笑扑向坐在书桌前为他准备识字资料的泽曼怀里。

泽曼也穿着新衣服,他习惯了穿白色,习惯了穿太阳神殿的制服,哪怕选私服也是端庄高冷的风格,白色外衣下,里衣的黑色高领收住他的脖颈,宛如束缚,私服也穿出几分禁欲圣洁感。

泽曼接住砸进怀里的小炮弹,他动作生涩,像是面对柔软又活泼的孩子不敢用力,只用手将人围住。

却反被小孩子抱了个满怀。

“早安,我最喜欢爸爸了!爸爸的新衣服好好看!也谢谢爸爸给我买的新衣服。”

泽曼并不适应这份热情,一如既往冷峻的神色让他此时的语气显得有些冷硬。

“去换上。”

“好嘞!”小孩子完全不惧他的话,又风风火火地跑下去。

换上崭新的衣服,滚毛边的红色御寒衣把阿尔宾裹了个严严实实,肩膀上还有小披风,手上戴着毛茸茸的手套,这下看起来一点都不通风了。

他发色雪白,配着明亮的红色刚刚好,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像是雪屋里燃烧的火,于寒冷中输送着暖意。

泽曼却缓缓拧眉。

这已经是着镇上最好的衣服了,但在他看来仍有诸多不足。

阿尔宾模样精致可爱,这样耀眼的衣服在他身上仍显得有些单调,若再有些配饰就好了。

心中思索着到下个城市继续添置,待阿尔宾问及“怎么样”的时候,他也只淡淡回了一句“还好”。

他们带着戈尔德一起出门,赶去和商队汇合。

阿尔宾依旧拉着又盲又聋又哑的戈尔德,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更好。

不知怎的,被拉着前进的戈尔德突然觉得手凉飕飕的。

今天确实天气比昨日冷些,商队说路上可能会下雨,货车上都架起了车棚。

他们三人坐在货物少些的车上,向着都城的方向行路没多久,果然下起雨来。

雨棚不遮车尾,雨势逐渐变大,泽曼坐在尾端,不时有雨丝飘落进来,打在他的长发上。

阿尔宾见状,摘掉手套,摸了摸泽曼的手。

爸爸的手好凉啊。

他父亲身上飘落了不少雨水,水滴正顺着发丝滴落,消失在衣领间,几缕湿发贴在脸颊和脖颈,还有一缕垂落面前,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清冷和郁色。

阿尔宾伸出指尖轻触父亲的脸颊。

“好冰啊……”

他往泽曼的方向蹭了蹭,将自己捂得十分暖和的双手贴上泽曼的脸颊,脸上扬起灿烂笑容,信誓旦旦说:“捂一捂就暖和了!”

随着热度传递过去,阿尔宾的手反而逐渐冷却下来,他抽回手,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摩擦生热,再次贴上泽曼的脸。

如此往复几次,感觉到父亲的脸上好像没刚才那么冷了,阿尔宾满意地点点头,又握住泽曼冰冷的双手,哈出温暖的气息,一起搓了搓,致力于把他冰凉的手也捂暖。

他数落道:“爸爸光顾着给我买衣服,都没给自己买手套!”

真是笨蛋!

垂眸的泽曼听着他的数落,并未告诉他,有魔力在身时,他寒暑不侵,早已忘了寒冷的感觉。

把泽曼的手捂暖了,阿尔宾转头看了看,同样坐在靠外侧戈尔德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往手上重新哈出温暖的气息,正要故技重施,身后的泽曼忽然开口。

“你若是能控制火元素,可将火属性的魔力导入他体内取暖。”

还有这种办法?

阿尔宾眼睛亮起。

他赶紧试了试,先在自己身体里让魔力转了转,发现有效果,又将魔力导入对方体内,果不其然感觉对方的体温暖和起来了。

魔力还能当暖水袋!

阿尔宾豁然开朗。

当然,他也没忘了给泽曼输点暖烘烘的魔力。

眼看着自己待遇从捂脸捂手变成了简单快捷的输魔力,泽曼目光深沉,默不作声。

葎草王国,都城。

弥漫着葡萄芳香的酒神殿内,斜倚在榻上的酒红色半长发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最高祭司的法袍,于宿醉中掀开眼,他醉眼迷蒙,仰望着室内一尊酒神雕像,仿佛得到了什么神谕。

“要找白发红瞳的男孩么……”

阿尔宾毕竟魔力有限,也不可能一直给两个人输送魔力取暖。

他一直输送到魔力耗空,正好锻炼自己魔力。

而空出双手的时间里,他则开始复习昨天学习的单词和字母。

他喜欢用自己新学的东西去和戈尔德写字交流,就像学了外语,立刻就和外国人交流一样,这样他立刻就能感受到新技能的用处,收获恰到好处的反馈,动力满满,也能把所学知识活学活用起来。

戈尔德也经常写下他不认识词,每当这时候,他就询问充当他老师的泽曼。

这次也是一样。

阿尔宾用羽毛笔重复着戈尔德所写的单词,询问泽曼含义。

“爸爸,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呀。”

泽曼一瞥羊皮纸上的单词,看向戈尔德的目光更冷。

“他说冷。”

阿尔宾转头看去,戈尔德一头金发被飘雨打湿,显出几分颓唐,双眼无神地注视着他,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单薄的身体努力缩在御寒毛毯后,像被主人遗忘在开敞阳台,发出细微的呜呜声,独自面对风吹雨打的大狗狗。

好可怜呀。

他立刻将恢复些许的魔力输给对方。

戈尔德浑身一震,变得像趴在温暖壁炉前的大狗,还将身上的毯子递给他,似是怕他冷了。

泽曼冷眼看着。

虽然车外还下着雨,但是风势已经小了许多,风向也有变化,雨水不会再打进来。

戈尔德却做出一番惧冷的样子,牙齿都哆哆嗦嗦地打起颤。

如果泽曼未曾记错,之前雨势更大的时候戈尔德都未表露出半点寒冷,现在却这番做派,显然是有意为之,为了博取阿尔宾的注意力。

也唯有阿尔宾这样的小孩子信以为真。

泽曼神色不悦,冷冽的气势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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