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良医韦尽性4(1 / 2)

众人散去之后,朱由检本想走动一下消消食,不过一想自己还在装病,只好披着衣服又回到床上坐着,靠在板壁上看着眼前的王承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从何说起。他闭上眼睛回忆着跟王承恩有关的事情,好一阵子才睁眼对王承恩问道:

“我们搬过来这里大概多久了?”

“爷是问从宫里搬过来多久么。”

“是”

“总有十几日了。”

“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无非做些洒扫整理,毕竟刚刚搬过来,诸事未定。”

“那么今天你们打算做些什么?”

王承恩好像被问得有点莫名奇妙,想了一想才说:

“其实每日都差不多,如今搬来王府,爷不似在宫中时要晨昏定省,也免了宫中的读书功课,倒是清闲了不少,看起来在这王府里过日子,一切总归听爷的吩咐便是了,日子过得倒也容易。”

朱由检停顿了一下,又问道:

“你觉得曹伴伴现在在做什么呢?”

王承恩垂下头,低声地说:

“殿下,曹公公如今在南京呢,那边怎么过日子,小人却是不知。”

“是啊,一眨眼曹伴伴去南京也有好几年了,日子想必不易。我记得你原是刘克敬刘公公门下是么?”

“是,小人与王德化、王允中俱是刘公公门下。”

“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刘公公了,是去世了吧?”

“是,刘公公故去已有六七年了。”

朱由检问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王承恩,只见他站在那里垂着头,身体微微躬起,脸上虽然看不出情绪,袍袖却禁不住抖动了两下。朱由检心里明白,自己这两下试探,王承恩还是懂的。

朱由检问这些话当然是故意的,所谓曹伴伴就是曹化淳,刘公公则是刘克敬。他们都跟魏忠贤不对付,也同样都受到魏忠贤的迫害。比如曹化淳现在在南京就是被魏忠贤发配过去的。

刘克敬则是万历年间的那一批老太监,资格很老,也曾经做过秉笔。天启皇帝娶了懿安张皇后之后,他就在张皇后身边做事。张皇后对魏忠贤一党的太监观感极差,但对刘克敬却很信任,很多事都与他商议,也经常赏赐吃穿之类的东西给他。

魏忠贤自然不能容忍张皇后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于是便在天启初年寻机将刘克敬发配去凤阳守陵,没多久又矫诏将其杀害。算算年纪,那个时候王承恩应该十六七岁,跟现在的朱由检差不多大。一个小太监在宫里成长到这个年纪,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师傅是为什么死的。

朱由检总觉得明朝宦官群体的人际关系,不能单纯的用忠奸善恶或者上下级关系来看待。

明朝的宦官常年维持几万人的规模,这些人中像魏忠贤那样赌博把底裤都输没了跑去做太监的,或者像刘若愚那样放着副总兵的少爷不做,做了个梦就跑去做太监的那都是极少数。

大多数太监都是年幼进宫,在宫中长大成人,这些小太监和外面的社会其实严重脱节,他们有自己一套特别的小社会生态。大太监管教起这些小太监,有时很像家长管小孩。表现好的时候会送他们去读书,事情做错了就会打骂。等这些小太监长大了,大太监还会在宫里安排事情给他们做。小太监和他的师傅,既有上下级的关系,也有一份类似父兄般的亲情在其中。

朱由检认为刘克敬在王承恩的生命中想必是个重要的角色,参照历史上国破之时,王承恩陪着崇祯一起上吊的举动来看,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刘克敬这么个死法,王承恩不可能没有想法。他现在整天在自己面前强调这个爷字,强调这种人身依附的从属关系,肯定有他的盘算在内。刚才试探了一下,朱由检便知自己没猜错,王承恩果然跟另外两个太监不是一路人。这么看来以后有些事情如果不想惊动魏忠贤,倒是可以交给他去做。

想到这里,朱由检轻松了些,总算自己手里有了一个可以放心差使的人,于是后面的对话就随意了许多:

“你知道医生什么时候来吗?”

“承奉出门时交代说要去寻良医韦先生来问诊,若是韦先生不曾出门,想来午后总能到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一旦放松下来,他就从刚才那两句无聊而细碎的对话里察觉出自己不适应这种生活节奏。其实在梳洗吃早饭的过程中,他就有这个感觉。他发现古人的作息习惯和现代生活差异还是很大的。

昨天凌晨四点多来到这个世界,折腾了一会儿睡下,再醒来的时已经辰时,也就是七点到九点钟之间。两个承奉太监已经在为此训斥王承恩等人,说他起晚了。如此说来,可能在卯时,也就是五点至七点钟这个时间段起床才是正确的时间。这很符合农业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但对朱由检来说似乎起的太早了一点,他由此意识到原来在他的那个世界,他很可能是个不需要早起的人。

他认识到的另一件事情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恐怕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只要张张嘴就能解决,毕竟有这么多人环绕在身边伺候。但这对他来说这也是件不习惯的事情。比如说现代社会中最起码的洗漱穿衣吃饭这种个人自理的事,在这个环境下都变成了某种仪式,花费的时间是他从前的数倍。

朱由检并不觉得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是种享受,相反这种过于缓慢的生活节奏和在生活琐事上浪费的时间,反倒使他倍感无聊。他迫切的想尽快熟悉身边的环境,想尽早的适应这里的生活,毕竟穿越到朱由检身上,那人生可是有个倒计时的,然而因为装病,他现在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

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朱由检又不得不躺下装睡,反正等医生来看过就会知道他其实根本没病,到时候装模做样吃个药,顺理成章的早点开始正常生活,说起来他这种亲王生病,医生们开的药能不能治愈不好说,但吃不死人应该是一定的吧。

果然到得午后,老太监来请朱由检起身,稍事整理一下仪容,便从外面请进一位先生,来人约莫三十出头,头戴平巾,身穿道袍,颌下微须。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扎总角的小孩子,小孩挎着一个药箱。来人上前给朱由检见礼,朱由检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老太监命人拿来一个圆凳放在床边请这先生坐,来人谦让一下便坐了,这时朱由检看到他身后挎着药箱的小孩,又吩咐老太监拿果子给这孩子吃。老太监不曾想朱由检连这先生的下人也要照顾,显得有些意外,连忙一叠声的吩咐下人去办。

这时朱由检问道:

“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这人站起来躬身道:

“回信王殿下,小生韦尽性,祖居洛阳。” 老太监跟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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