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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峰附近下雪了……?

落月接近鸣日城,位于两界之南,四季温暖,深冬都不会多么冷。

他从小在落月长大,除了浮空岛的雪,并不怎么见到落月峰下雪。

而且——这么巧,离火宗旧地也在下雪……?

安无雪隐约觉着不对。

他还没来得及细思。

几乎没过多久。

风雪愈重,天地四方灵气显出异象,似有浊气隐隐冒出。

数不清的求援信疾驰而来,符咒逆着风雪飘来,冲撞在落月峰的护山大阵之上!

世人千年未见此等阵仗。

护持护山大阵的弟子摘下求援符,一一读过,惊慌失措地跪在霜海门前。

“仙尊,各宗传信,琅风求援!归絮海现雪妖族半步登仙的大妖!”

雪妖族。

此族擅人间情爱,天生举世无双浮生道妖魔骨,从来合族皆魔,实力强劲!

弟子手中捧着求援符,神色愈发惊恐。

可两界危急,他不得不咬牙读出剩下的内容。

“……雪妖族大妖以、以……”

弟子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高声道:“雪妖族大妖以血脉之力夺得琅风剑,借琅风剑阵天柱之能左右天象,凝结浊气,散于落雪!”

四方天柱缺一,琅风浊气漫天。

归絮海罡风送来雪妖族悲凉凄苦的歌声。

天象异变。

举世大雪。

安无雪和谢折风一同赶往琅风城的时候,大雪已经在茫茫大地上覆了一层白衣。

乌云漫天,四海不见天日。

浊气本被镇压在各地灵脉之下,经过千万年而被净化,又会因千万年来人世不止的怨气而重新凝结。

可琅风剑被雪妖所控,浊气引入天穹,飘荡而下。

雪絮里带着浊气,轻则伤凡人性命,重则引仙修入魔。

落月峰几乎高手尽出,与各仙门一道布下结界抵挡风雪。北冥剑、照水剑、鸣日剑嗡鸣不止,荡出凛冽剑气,清扫四方。

风雪阻路,谢折风以仙者灵力驭使出寒,带着安无雪星夜赶路,足足花了一日有余。

安无雪踏下出寒剑,看着前方被风雪和迷雾笼罩的琅风城。

上一回路过琅风时,城中安静宁和,修士来往不止,毫无异变之象。

这里他和谢折风分明细细探查过。

没想到那背后之人最后一步棋,居然落在他和谢折风为阵主的琅风剑阵!

前方飘来引路符咒。

是守城仙修察觉到有同道靠近,主动寻来。

他们两人心急如焚,收到求援之后,谢折风安排好一切便带着安无雪赶来,他们一路无话。

可到了琅风,安无雪却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拉住谢折风。

“师兄?”这人回过头来,面色苍白。

半月以来,安无雪在谢折风身侧,又有养魂树相助,心魔虽然根除不了,但多少平息了一些。

可眼下越靠近琅风城,谢折风识海沸腾得愈发厉害,眉心雪莲剑纹时隐时现。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安无雪一直在谢折风身后看着,对此一清二楚。

他低声说:“雪妖是以血脉之力夺取琅风剑阵的。”

谢折风黑眸幽深,嗓音低哑:“我会护好你。”

“我无需你护,”安无雪却说,“但你我都清楚雪妖夺了琅风剑意味着什么。”

雪妖不是依靠外力摄取琅风剑。

雪妖族大妖是以阵主血脉之力,再辅以半步登仙之能,轻而易举地从琅风城仙修手中夺走剑阵!

琅风阵主唯有两人——安无雪和谢折风。

他们两人中,有人和雪妖有血脉之缘。

此族……是天生的妖魔。

安无雪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谢折风眉心上,抚摸着闪动的剑纹。

谢折风就这么看着他。

“师弟,”他说,“雪妖也许和你的妖魔骨有关系——这就是那背后之人的最后一步棋。两界至今没有乱,是因为你还是世人眼中无往不利的那把剑。雪妖再强大,剑阵再纷乱,长生仙出手,都能剑斩天下妖魔。

“但是引动雪妖之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实力,对方一定不怕你出手,甚至是……故意引你出手。

“我们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也不知道那人究竟谋划了什么。你若是对自己的心魔没有把握,现在停步在这里,还来得及。”

“然后让师兄独自一人去面对天下仙修,去迎战雪妖吗?”

安无雪轻笑一声。

“当年雪妖族极盛时,我都不曾怕过它们。”

“那我也一样。”

安无雪一愣。

师弟的嗓音随着滔天风雪而来:“雪妖若与我无关,我便该为两界出手。若与我有关,那此次祸端与我脱不了关系,我更应该出手。”

“师兄,我不会成为你的隐患,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你杀了我。”

狂风呼啸不止。

琅风城外的风雪越来越重,不多时便已经在他们二人的肩发之上。

安无雪正待开口。

谢折风却突然抬手,从他的发尾,抓来一抹雪。

“你不在了一千年。前八百年,我闭关斩心魔,总是待在荆棘川或是落月峰。最后两百年,心魔终于被我镇得暂时不敢出来,我终于能出去走一走,有时实在寻不到任何希望,我会忍不住去人间。”

“……人间?人间有什么吗?”

“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安无雪微怔。

“人世不知仙者,不懂修行玄妙,总会编出许多死而复生、魂灵转世的故事。他们的故事里,好像死亡不是终点,生死爱恨都有很多重来的机会。我听得多了,便又不会觉得那么绝望。”

谢折风笑了一下。

“但我现在想和你说的不是那些——师兄已经回来了。”

他们已经能听到不远处归絮海传来的雪妖歌声,似有灵力波动荡来,隐隐透露出前方激战正酣。

那里或许有着谢折风躲不过的劫难。

如此头顶悬剑之时。

谢折风看着安无雪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仍然觉得自己已经得天之大幸。

他看着自己从师兄发梢上抓来的落雪,感知不到雪花的冰寒,却觉得心底温暖。

他说:“凡人一生如蜉蝣,转瞬即逝,但他们和修士一样,有许许多多不得圆满。少年爱侣不得长久,便会赏同一片落雪,看着飞雪飘落于肩头,遮盖乌发,算是一场共白头。”

“我与师兄此刻,便算是共白头过了。此后,生死无憾。”

安无雪红了眼眶。

他知道谢折风为什么说这番话。

师弟怕真的到了必要关头,他却狠不下心不管不顾。

他说不出什么虚假的宽慰之言。

妖魔骨在谢折风体内,背后之人算到了这一步,最差的结果……安无雪不敢想。

他踌躇半晌,缄默许久。

引路灵符等不到他们的反应,在他们面前疯狂颤动了几下。

安无雪回过神来,收整神情,忍下心中酸楚。

他红着双眼,苦笑一声。

下一瞬,安无雪挥手撕碎了那引路灵符!

谢折风一惊:“师兄?”

“此符自琅风城内而来,是引我们去剑阵旁的。”

安无雪看向前方——顶天立地的琅风剑都被霜雾遮盖,一点儿也瞧不见。

“不去我都能猜到,琅风剑阵现在成了妖魔助力,琅风仙修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抵挡琅风剑阵,保护城中百姓。可剑阵已经被雪妖所摄,天象更改,雪妖不死,浊气不停。我们如今去琅风城内干什么呢?”

“听别人问你——仙尊与安首座究竟谁出自雪妖族?仙尊是不是当年私藏了浊仙秘法,隐瞒世人千年而登仙?你若放出神魂,心魔现于世人面前,岂不是再也说不清道不明?那不正中背后之人的谋算?”

话落,安无雪双指并拢,驭使灵力。

他没有唤出春华,而是驱使出寒!

出寒剑嗡鸣一声,极为听话地落于两人当中。

他眉梢轻动,神采奕奕,好似回到了年少意气风发之时。

“我们去归絮海。”

归絮海。

罡风不止。

海浪震荡。

雪妖哀然凄楚的歌声萦绕四方,挥之不去。

无尽海水之上漂浮着一块又一块浮冰,或大或小,还有一些修士立于浮冰之上。

灵力和妖魔之力相撞,冲得四方海浪翻天、浮冰碎裂,雪莲能扛得住刮骨罡风,却承不住如此重击,早已摧折不少。

整个归絮海飘荡着雪莲花瓣。

“哎哟我去!!!”

裴千被雪妖灵力扫落,于空中翻腾,险些坠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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