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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看根骨,便会魂灵离体,有养魂树护持最好。

谢折风说:“师兄跟我来。”

他领着安无雪入了松林深处。

安无雪第二次见到了养魂树。

金光洒入他的眼眸,他仰头望着那璨璨金叶,感受着养魂树光芒带来的神魂舒适之感,心下复杂。

上一次来此,他还不知整个落月上下,其实只有他和身前之人能瞧见璨璨金光。

“师兄。”谢折风转过身来看他。

这人突然双手一动,结出法印。

安无雪还未来得及困惑,便看出了这是什么咒术。

此咒不难,甚至稍微有点修为的修士都能用。

“生死咒……”他皱眉,呵斥道,“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给我这个东西。”

生死咒为阴阳法印,阴印落在神魂,阳印可以掌控阴印。

此咒不是禁术,却鲜少得见,因为……

阳印所有者若是捏碎了阳印,阴印也会随着破碎——不论修为如何。

这是控人性命的咒术!

谢折风却满怀期望地把凝结好的阳印递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不会想要,”这人嗓音低哑,“但是我不是一定要你把我当奴仆的意思,师兄不会愿意用此咒控制我,我都明白。”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折风掌心之上浮着那已经随时可以控制他性命的法印,缓缓地说:“我昨夜好高兴。哪怕是三日以前,我都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曾经以为能够日日看着你好好地活在世上,都已经是上苍待我不薄。我没想到还能同你一起回来,一起在落月峰中同床共枕……

“这一切像梦一样。我今日醒来,没有在身侧瞧见师兄,分不清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场梦,一切都不过是我梦中的奢想。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找你,心魔就在我识海,和我说那些……让我任性胡为的话。”

安无雪垂眸。

他刚才确实瞧见了。

谢折风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魔便像是随时失控的样子。

“……我真的害怕。我怕你醒来便后悔了,我怕你还是不想理会我,所以偷偷趁我睡着离去,连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我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刚刚我用神识扫过霜海,也寻不到你的身影。那一瞬间,我真的险些控制不住。后来我继续展开神识,才发现你在竹林。”

“但是你还是控制住了,”安无雪认真地说,“我的师弟碎魂闭关八百年,都不曾让心魔为祸世间,他不会是被心魔掌控之人。我相信他,我不需要用任何东西去控制他。”

谢折风摇头。

“这不是控制我。这是助我。”

安无雪微怔。

“我如今是仙者境,又必须坐着这仙尊之位安稳四海两界。哪怕我没有心魔,我与师兄之间,终究和从前不一样。我还记得你先前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刚醒来之时,不是完完全全一点不怨我,只是因为你觉得不是我的对手,你没法杀了我。

“此言如今也是一样的,若是师兄将来还是有想杀我的理由,此印便能助你。即便没有,我之妖魔骨也是隐患。如今我能控制,可我若是之后当真发疯了呢?师兄,我也相信我自己,但是我更怕伤害到你,我相信现在的我,却不敢相信未来的我。

“当年我也不曾料到心魔会借用妖魔骨杀了你。”

师弟虔诚地看着他。

“生死咒的阴印在我的神魂之上,阳印可以掌控我的生死。只要你捏碎阳印,就可以在眨眼之间彻底杀了我——碎了我的神魂。

“师兄一定能登仙的,就算现在不能,往后我也会穷尽一切助你。但在师兄登仙之前,我希望师兄收下这枚阳印。”

谢折风说着,另一手拉起安无雪的手腕,将阳印送到他的掌心之上。

安无雪没有推开。

他已经听明白了师弟的意思。

他无声地将那阳印收入自己识海之中。

谢折风双眸明亮。

“多谢师兄。”

“……你把你的生死这般交给我,却还反过来谢我?”

谢折风看着被养魂树金光笼罩的师兄,语调沉缓。

“你拿着阳印,才不会同我相处时有所顾虑,你我之间,才是真的没有上下高低。”

他笑了。

冰雪消融,寒冬入春。

“我负你良多,你却还愿意交托于我情爱,我自然很是感激。”

“多谢师兄,我今日……很是欢喜。”

他感受了一下识海中那枚阳印。

他能直接知道另一枚阴印的所在,只要他神识一动,便能知晓谢折风在哪里……不论天涯海角。

除此之外,虽然他不会这么做,但他确实能感受到,只要他想,他便立刻可以捏碎生死咒的阴阳印。

他先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生死咒的掌控法印,接受同谢折风之间多这么一层生死无悔的羁绊。

“你若是现在有一丝后悔,”他说,“我便将阳印还给你。”

谢折风顾左右而言他:“师兄替我看看妖魔骨?我若是现出根骨,只有神魂外露,自己反而不方便细看。”

安无雪无奈。

师弟转移话题的太过拙劣,他也懒得戳穿。

如今谢折风的妖魔骨和心魔确实是一大隐患。

还有他的傀儡印……

北冥登仙雷劫之后,两界傀儡泛滥,看似没有大祸,但他总觉得有山雨欲来之感。

他蹙眉道:“师尊从来不曾和你说过妖魔骨吗?”

谢折风摇头:“没有。我现在记忆恢复,哪怕是我忘记的那些记忆里面,也没有同妖魔骨有关的只言片语。但是我记起了大成赠剑之时师尊说的话。”

“……是你选道那日?”

“是。师尊和我说,给我下无情咒,是为苍生。只是当时我……”谢折风瞄了一眼安无雪,“我与师尊争辩要选哪一个道,心中想的都是师兄,因此落咒之后,我把落咒一事全忘了。”

“你可真是……”安无雪哭笑不得,“不过,师尊当时应当是故意问你情爱之事。无情咒是师尊创的,他知晓你会忘掉什么,他就是想让你忘记无情咒的存在。”

他干脆靠着养魂树的树干,闭上双眼,神魂沉浸在养魂树的灵气之中,静静思索着。

“无情咒和苍生有关,你的妖魔骨和心魔有关,无情咒的存在无形之中其实反倒抑制了你的妖魔骨,因此抑制了心魔……”

谢折风恍然:“师尊下无情咒,可能是因为妖魔骨?”

他在解咒之后,其实是有些怨南鹤的。

若不是这无情咒,他怎么会和师兄直至死生都不曾互通心意?他又怎么会忘了登仙之时发生了什么?

因此不仅仅是安无雪,谢折风自己也一直在想——为什么?

南鹤仙尊不可能察觉不到谢折风的妖魔骨。

若要解释,他们只能找这么一个理由了。

安无雪睁开眼。

“你当时是如何将根骨单独抽离出来的?若是身体还在,根骨能够回到身体里吗?”

“是用了一个落月封存的秘法。只要神魂不灭,自然能回身体,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身体,回不回得去,没什么关系。”

“不,”安无雪说,“有关系。我帮你探查之前,我想先抽一下我自己的骨。”

“师兄!”

“你别急,我不是异想天开随意为之。我对我的身体一直有个猜测,如今正好证实一下。”

谢折风还是不放心:“你猜测什么?若是要探你现在这具傀儡身体的根骨,我替你探便成。”

安无雪挑眉:“仙尊当时背着我在九重雷劫之下都敢分神魂抽剑骨,如今我先告知你,还在你的看护下暂时抽骨,你就不同意了?”

此言一出,谢折风理亏,登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抽骨秘法教给他。

安无雪熟记于心之后,于养魂树下打坐。

“你替我护法。”

“自然。”

安无雪不再多想,闭上双眼,调动周身灵力。

神魂离体,他用那抽骨之法,缓缓分离出了“宿雪”身上的根骨。

他只在养魂树精生前死后的幻境中,看过谢折风做这件事。

如今他自己做,他才感受到其中玄妙的感觉。

身骨分离,他的神魂空荡荡的,即便他头顶没有登仙劫云,他也有种格外不安的感觉。

好在他知晓谢折风就在一旁看着他,虽然本能的不安,却没有真正担心。

他只将自己能立刻感知到的那一副根骨抽离而出。

“是个很普通的根骨,”他听到师弟在一旁说,“甚至不是剑骨。但只有普通,看不出任何特殊的,也许是制作傀儡之人随意找来的根骨。”

师弟的嗓音还是十分担忧:“根骨离体的感觉不好受,若是看不出来什么,你还是收回去吧?”

安无雪没有收回去。

他不仅没有收回去,他还神魂归位,停了那抽骨秘法,缓缓睁开双眼。

谢折风登时急道:“你还没把根骨收回去,妄动的话——”

这人嗓音一滞。

因为安无雪站了起来。

被安无雪抽离出身体的那具普通根骨还在一旁坐着,安无雪的身体本该只剩下皮囊与神魂,失了主要生机,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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