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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永不可追。

“是你把我拉出来的?”他问困困。

困困尾巴一扫,指了指屋外:“呜!”

安无雪一愣。

他神识一展,才发现谢折风已经等在结界外。

屋外天光完全大亮,明日悬挂于头顶,居然已经到了正午。

安无雪来不及想太多,赶忙将剩下的幻境收入灵囊中,翻身下床,抱着困困冲了出去。

灵力打开房门。

“当”的一声。

明光洒落,屋外长风瞬时送入,吹过安无雪的脸颊,吹来过往千年。

师弟一袭白衣站在梅花树下,似在眺望远方长空。

落梅凋零而下,洒满他的肩头。

他感受到灵力波动,结界撤下,听到屋门打开,缓缓回过头来。

“师兄醒了?”

安无雪在门前停下。

谢折风登时看出了安无雪脸色不好,神色一顿,几步上前:“怎么了?可是昨夜梦中无好事?”

安无雪抬眸看他。

困困在他怀中晃荡着尾巴,一下一下地扫过他的手腕,有些痒,有些暖。

他说:“是。一个很不好的梦,太长太苦,苦到我恨不得早点结束,可就是没有结束。”

“那——”

“日上三竿,你怎么不叫我?”

就在这外面等着。

“我怕扰你清梦,”谢折风说,“早知不是清梦而是噩梦,我便早点破了结界进屋喊你。”

安无雪静静地看着他。

师弟今日穿着一袭云纹白衣,浓黑长发束起,戴的是他赠的雪簪,白簪入黑发,如飞雪落人间。

任谁在此时看去,都只觉这是凡俗的哪位矜贵公子,或是仙门世家的哪位天骄子弟。

谁都看不出,这一副身骨下,有着怎样的千年。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自己打开了那个幻境。

“我没起,你歇息着等我传音找你便是,在门前站着干什么?”

谢折风低声说:“虽然屋外风寒,站着确实有些辛苦。但我等着师兄,总比师兄等着我好。”

屋外风寒。

站着辛苦。

这些凡人说说也就罢了,哪里会影响到仙者?

他又在装可怜。

安无雪想。

三番两次在这些小事上装可怜来让人心软,却不想被瞧见那死后漫长的千年。

他只骗他片刻的心软,却不要他真正的心疼。

谢折风气息稍沉,双手似是轻微地动了一下。

——安无雪突然靠得如此之近,他几乎下意识便想将人拥入怀中。

可安无雪居然比谢折风还快一步。

他向前一倾,猛地抱住谢折风,低下头抵着师弟的颈窝。

他抱的很紧。

男人双臂不过刚刚举起,霎时浑身一僵。

他双瞳一颤,双唇微动,一双手想动却不敢动,紧张而又无措。

“……师兄?”

安无雪感受到师弟身上的冷息环绕而来,闭上眼,轻声在那人耳侧说:“嗯,我在。”

谢折风微怔。

师兄的话语太过轻柔,太过温暖,让他一时忘了曾经,忘了那些担惊受怕。

他回过神来时,双臂已经落下。

他比安无雪抱的还要紧。

安无雪没有推开他。

他生怕这一刻是突如其来的幻梦,他一松手,师兄便不见了。

安无雪靠着他,雪白的脖颈后侧毫无防备地显露在他眼前。

他眸光一暗,恨不得现在便低下头,在那上面留下痕迹。

一如当年在冥海水渊中……

但他喉结轻滚,什么也没做。

他忍住了。

这是谢折风许久不敢奢想的一刻。

他根本不敢打破。

师兄还活着,被自己抱在怀中,没有推开他。

谢折风瞬间红了眼眶。

他不想被师兄察觉自己的丢人,背着安无雪,悄悄用灵力擦去泪痕,稳着嗓音问:“昨夜师兄梦到了什么,怎么如此难过?”

安无雪没说,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师兄的难过。

“记不清了。”

安无雪说。

他就这么埋在谢折风的怀里,声量很轻很轻,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你在门外等了我一个早晨,有些心疼。”

谢折风不想让他看到他死在落月山门后发生的一切。

那他便装作不曾发现。

“我……”谢折风反倒有些局促,“我不妨事的。”

故意说这些话想让师兄心软的人是他,听到师兄因为这么点小事心疼,连这么丁点的心疼也不想看到的人,还是他。

又是一阵轻风走过。

困困不知何时趴到了秋千上,慵懒地晒着北冥午后的太阳,一声不吭。

安无雪和谢折风就这样无声地相拥了好一会。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要回落月峰,总算松手后退。

他退后时,谢折风双眸一暗,恋恋不舍。

“师兄,我们现在回去?我已经交代好玄方,让他留在北冥这边善后。”

“嗯……”

安无雪突然晃了一下。

——他整夜都在谢折风生前死后的幻境中,那幻境太过耗费心力,又横跨八百年,他神魂憔悴,稍稍松下心来,便是一阵晕眩。

谢折风赶忙扶住他:“师兄!”

安无雪摇头:“无妨,没站稳而已。走吧。”

谢折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当真没事?”

“走不走?”

出寒仙尊完全禁不住师兄一点儿的冷脸,赶忙唤出灵舟,扶着安无雪上去。

困困“呜”了一声,自行飞了上来,钻入安无雪怀中。

灵力卷起长风,扫落满院梅花。

寒香送远,梅花飘零,灵舟乘风而去,不过片刻便离开了这与安无雪渊源极深的北冥第一城。

城后冥海海浪的声音逐渐拉远,只剩下飒飒风声。

安无雪本来想同谢折风说说话。

可他实在倦怠,困困还发现了他的疲倦,在一旁安抚着他的神魂。

四方云卷云舒,晴空万里。

安无雪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他刚睡着,谢折风便从灵舟外走了进来。

“呜……”困困小声喊着。

谢折风小心翼翼地行至安无雪身侧,一双黑眸看他人时从来凛冽,看着安无雪,却只有温和。

“师兄?”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睡着的人没有反应。

谢折风又喊了一声:“师兄?你睡着了吗?”

“……”

看来是真的很累。

哪怕是一宿噩梦,也不可能让一个渡劫巅峰的仙修累成这样。

方才的拥抱是谢折风奢求许久的美好。

可是美好过后,谢折风冷静下来,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无声地解下安无雪腰间的灵囊。

灵囊上有安无雪的禁制,但这种随手落下的禁制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先前从未用境界压过师兄,这一回倒是偷偷摸摸地用上了。

安无雪从幻境中醒来后就急着给谢折风开门,当时放得太过匆忙,灵囊系得都格外松散。

谢折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灵囊中掏出了那个幻境光团。

光团比先前小了许多,只剩浅浅一层金光。

显然是已经被人看过了。

谢折风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被师兄看到了。

他看了一眼困困。

“……你怎么不拦着他一点呢?”

“呜……”

困困赶忙用双耳遮住双眼,心虚地缩成一团。

谢折风却已经无心管它。

灵舟上附了法诀,正在疾速穿过云端,朝着落月而去。

两侧云层排开,鸟兽避让,四方风景眨眼间后撤千丈,结界却隔开了灵舟内外,灵舟内平稳而沉静。

好似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可谢折风盯着已经黯淡许多的光团,面色僵硬,识海之中已是千言万语,惊涛骇浪。

雪莲剑纹浮现,乌黑之色萦绕。

“他在可怜你。”

“师兄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他对身边之人从来心软心善,他认回你是他的师弟,自然对你也会心软。”

“你忘了他说自己是宿雪的时候,对你是什么态度了吗?他恨不得远离你,恨不得从此与你永无相见之日!”

谢折风气息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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